酸臭影子的流浪

poppinbear

酸臭影子的流浪

季節的盡頭，沒名字的雲再飄起細雨。　默默的。

空氣冷乾，讓被淋濕的城市不至於太黏膩，
我不斷嗅到隱約的酸臭，找不到源頭，卻無論到何處都擺脫不了。

天空佈滿低彩度的煙硝色，勾起了又想流浪的惆悵，
原來那股酸味，隱發自於我的影子。　發臭了，又。
她央求我帶她去流浪，我因為她的氣味而顯得不甘願，
「我沒有你哪都去不了嘛！　況且、況且就是因為發臭了才需要換個新鮮的地方啊！」
她這樣委屈的說著，我的眉頭卻越緊皺，像顆風乾了的酸梅。

雖然我也為這個氛圍動了想出走的念頭，但畢竟是想『一個人』啊！
什麼人會想帶著一襲酸臭的影子流浪呢？　我沒說話，沉默了。


「……。」她跟著沉默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漸漸看不清楚她了。
那並不像是空氣羽化般的模糊，反而像是溶解一樣漸漸地沉入清水泥地板，


「好啦！妳別哭了，我帶妳去就是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嗎？」破涕為笑之間，輪廓竟又變得清晰可見了，
這種變化不管看幾次，我都覺得神奇不已。

話說出口，卻讓我頭痛了起來。
我忖思衡慮，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可以帶著酸臭影子流浪的地方，
她倒好了，知道我要帶她出門，無憂地玩踩起地面上的水漥來了。

水漥？！　突然間有個不知所以的念頭閃過。　「大概沒有比那裏更適合的地方了吧！」

「好了，我們出發吧！」
「走了嗎？　要走了嗎？　要走了嗎？」
我實在弄不懂自己怎麼能夠忍受這傢伙永遠像個小孩一樣。

街上的人們被間歇性的大雨沖散，零落冷清、分分合合。
轉角賣水果的攤販仍不願放棄退去，倔強的賣著早已被雨水浸溼的水果。

我繞過了小販轉進巷子裡，口中停不住的呢喃著：「這真是太瘋狂了，我ㄧ定是瘋了！」
無人但濕潤的小巷子內，我隨手撿起了一旁荒廢工地地上，兩根變形的鐵條，
一邊物色著合適的目標，那傢伙卻已經在一旁不耐煩的看著我，
更準確地說：『凝視』。　

那嗆鼻的酸臭味，更加濃重了。

事實上，要扳開人孔蓋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當然除了一些必要的技巧，
還有，蠻力。

鏽蝕已久的梯子因為我的重量發出了陣陣的悲鳴，上頭散佈著不知名的附著物，
說真的，我一點也不想要了解那是什麼。　黏膩、濕滑的。

下水道裡並未因任何的環保政策減低過它百味雜陳的氣味，
複雜難聞味道與那傢伙真是再匹配不過了。


「哇！這是什麼地方啊？」
「秘密基地，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密道。」我故弄玄虛的說著。


底下並不如外國影片中的寬敞與四通八達，甚至可以說是狹窄的很，
當然不會有什麼被放射線污染的烏龜，或是會說話的老鼠。

那就是一種巨大的管子，大概可以讓一個人直立行走的高度，
還有時而聽見的不知名的哄哄聲，但不太需要擔心會有汙水突然流過，大多是廢棄不用的管道，
如同這城市大部分被捨棄的東西一般，沒人知道、也沒人會在意。

只要選對正確的人孔蓋，一副被遺忘許久的那種，多半是不會錯的，
當然也有選錯的例子，那麼可怕的經驗，這次不說了…

一路上我跟我酸臭的影子說著與世界無關緊要的事情，
特別在這種被遺忘的地方，聊起來格外的有意思。

地面上的雨勢，令人意外地沒有對地面下有太大的影響，
她似乎在這片黑暗中，變的越來越豐滿了，
猜想是週遭的氣味遮掩，我反而嗅不出她身上的那股酸味。

「今天我們去哪裡啊？」
「流浪，就是流浪而已。」我再一次故弄玄虛，
「在想停的地方停下來，找個安身的地方休息，幻想頭上看不到的景色。」

在黑暗中很容易喪失空間感、時間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
我們都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在管道旁，看見了個分支的中型圓管，
可能是地面上興建了什麼建築物，這條中型管子沒多深的空間就被填塞住了，
我試著將身子坐在接合處，曲著兩腿，一扭一扭的推著臀部，窩進了管子內。

這樣狹小、陰暗、潮濕而且充滿不安氣味的地方，卻意外的讓我有種安心感。

「哈！這真是個好地方啊！」影子露出了詭譎的表情，不懷好意的說著。
「嗯，這裡挺不錯。」

一坐下來便真的覺得倦了，一股直衝後腦的睡意強襲而來，我自然的側靠著她。
應該是感官模糊帶來的錯覺，我感覺得到她的溫暖，甚至是隱隱的力量，
半闔的餘光讓我看到她似乎變得更龐大了，大到足以充滿整個空間，像要從世界溢出來一樣，
還能感受到自己被包覆圍繞著，而其實我已經分不清楚哪裏是黑暗，哪裡是影子了。

好睏好睏…真的非睡一下了。
伴隨著在一旁，她發著的無意義的聲音『…呼嚕嚕…咕嚕嚕……』

「下次還會再來吧？　會吧？」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