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天和水都是亙古的藍,遠遠的山是亙古的綿延,潔白的雲朵好像是住在山間,偶爾溜到天上,然後把影子丟到水中,又被水裏魚兒拿來當作搖籃,水裏的草,那些蒹葭生長的無比的繁茂,就好像是一望無際的森林,當然是對我們而言。那些花兒開了又落,花瓣兒被螞蟻拿來當作天然的船,順水流去,也並不用木蘭做為槳。每一隻鳥都像是一直碩大的鵬,夾著風雨霓虹飛來又飛去,帶來春夏秋冬變化的消息。
這樣的生命一呆就是三年,三年那是多麼漫長的時間猶如從滄海到桑田,從開天闢地到天荒地老。
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那最終的一天。
一直到等的絕望,絕望的以為那一天似乎永遠不會來了,然而終於來了,那一天什麼都沒有改變,太陽依然像往常一樣的升起,也像往常一樣的躍出地平面,我就在朝陽的第一縷光線裏變得無比的通透,生命裏積攢了三年的能量火山噴發一樣的要噴出來,那麼急切,那麼強烈,而身體的表面,那種叫做殼的硬物質有原來的保護變成了徹底的禁錮,那一場脫殼,是一場拼的死去活來的掙扎,終於把沉重的殼褪去,我用盡了力氣,幾乎虛脫,然而一陣風吹來,我隨著殼被吹進了水裏,死死的抓住它才沒有沉下去,又是一番死裏逃生,我終於站在一片草的葉子上,我知道,殼已經沒有了,我也就沒有了重量,我要飛翔,試羽,演練,選准風向,調整,再來,我要趕快趕快,因為我只有一天的生命,實在沒有資本等明天再來,最後一次失敗後,我幾乎沒有了力氣,從一大早就是脫殼,然後是試飛,我一直都沒有停過,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抬頭,看見光線籬落裏,細菌和塵的飛舞之間,有一群細碎如塵的生命,猶如細小的星子在飛舞,不仔細看,幾乎可以等同於空氣。
我終於迎風張開了翅膀,向著他們飛去,陽光下,草葉的光影裏,我忽然一陣眩暈,因為我看到了她,她是我的仙子,我終於知道了我今生的意義,怎麼會有那麼纖細的腰身,怎麼會是那麼輕盈的飛翔,怎麼是那麼美麗的翅膀,在太陽七彩的光線裏如同仙子拖曳的薄薄羽紗,輕盈到飄逸,我不許別人靠近她,她顯然也看到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一樣的美麗還是別樣的神奇,總之她就那麼看著我,連煽動翅膀也忘記了,從空中冉冉的向下掉落,猶如一個眩暈的美夢,我趕快飛過去,拖著了夢境一樣的她,然後迅速的墜落於生命的旖旎。
生命呀,怎麼還會有那樣的旖旎和甜蜜,青草和花的色澤間,陽光慢慢的西移動,我們在彼此的擁有裏啟動了也揮灑了生命所有的熱情,然後在晚霞瑰麗沉澱如彩虹般的夢境裏,醒來,帶著滿足和疲倦,愛戀沉沉的看著對方。
片刻歡娛後,我們彼此已經容顏不在,剩下的精力用盡剛剛好夠她在水裏繁衍。然後,還是浩淼的空間和無盡的時間,只是和我們再無關聯。
寒鴉掠過夕陽的光陰,星子慢慢的升入夜空,我們的生命,起航遠行。
一直就這樣輪回了很久很久,久的海枯石爛了幾千遭,終於有人發現了我們這種生命的存在。又是不知道多久後的一本書裏,寫下了我們的生命痕跡:蜉蝣,水蟲也,朝生暮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水田一色的一個時空裏傳來了一句亙古如同時間的歎息:寄浮游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終究會跨國我們短暫的生命隨著上古的風吹到時光盡頭的還有一首上古的歌謠: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