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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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捏著筆，又一次無奈地在姓名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說起來真的庸俗，姓般的父親遇見姓夏的母親，於是頗爲省事地給她取名爲般遇夏。沒錯，就是如假包換的——“遇見”的“遇”。
　　害得她不止一次被閨蜜蘇晗笑話。瞧瞧，人家叫蘇晗，姓很淑女，名也淑女。哪像自己。她無力地趴在課桌上，百無聊賴地瞅著窗外。高二的小會考哎，她卻提不起一絲精神。究其原因，還不是昨天某男忽然跑到她家樓下，唱了首情歌的緣故。
　　也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至少蘇晗得知後就頗爲平靜地如此評價。但是重點就在於，那個某男是班裏的神話般人物。
　　井汐夜。
　　——井汐夜哎。
　　她繪聲繪色地向蘇晗描述了男生唱歌的前前後後，唯獨沒有說這三個字。蘇晗喜歡井汐夜，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這就是她忐忑不安的關鍵原因。她，般遇夏，不會蠢到爲一個男生破壞自己的友情。
　　但是，蘇晗是不會放棄問出個所以然的。要怎麽辦呢。
　　目光胡亂地掃啊掃，玻璃反射著陽光，讓她一時眯了眼。等到眼前又暗下來的時候，一張俊逸的臉出現在玻璃裏。
　　般遇夏慌忙低下頭去。是井汐夜。
　　他有些慵懶的面容在腦海裏重重地重疊，攪著試卷上的重力加速度，似乎越來越混亂。
　　哎呀，般遇夏，你不要再想啦。寫試卷啦。她用筆狠狠敲自己的頭，萬分艱難地把注意力又放回試題上。
　　考試鈴響，逃爲上計。她不可避免地要經過井汐夜的位置，但卻沒有看見他的表情。她承認她夠膽小，幾乎是閉上眼睛奪門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
　　果然是莽撞。只顧著避開王子井汐夜，沒想到一出門就撞上人。一根神經立即跳動到蘇晗的慘痛經曆上，剛進高中的時候，蘇晗抱著沈重的書本一頭撞在一高大男生的背上，險些尖叫。待那人回了頭，那聲尖叫還是沒憋住。
　　還以爲是意外的邂逅。沒想到是典型的“背多分”。蘇晗忿忿不平地在後面評價。當時般遇夏哈哈大笑絲毫不給好友面子。而今，貌似自己也處在這種狀況裏了——
　　她硬著頭皮擡起頭。
　　是意外。果然是意外。但，是美麗的意外。
　　只是，般遇夏愣了好久，猛地向教室裏看了看。男生正在座位上，被包圍在花枝亂顫裏。
　　那麽，眼前的這位？
　　——你還好吧？
　　聲音居然也和井汐夜這麽相像。那張臉上，同樣深邃的眼睛，同樣高挺的鼻梁，同樣好看的唇角。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般遇夏是不可能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的。
　　——啊，沒事。
　　她恍然醒悟過來，側了側身子，準備走開。
　　——井汐晨。
　　不遠處有男生在喊。哎，井汐，晨？
　　般遇夏回過頭，才發現正是自己撞到的男生應著聲跑了過去。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來人就是井汐夜更加天才的同胞哥哥——井汐晨。
　　成績更好，性格更沈穩，一班的班長，學生會的副會長，據說還是即將開選的學生會會長一職的有力競爭者。如此這般優秀的井汐晨。
　　她的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
　　【某日】
　　小夏小夏。蘇晗顛顛地跑向自己，叫著獨一無二的稱呼。
　　把排球一個個收好，般遇夏才有空理會又請病假在旁邊休息的蘇晗。結果她這次神秘兮兮地說自己有了喜歡的人。
　　——呃，不是井汐夜嗎？
　　——他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改喜歡他哥哥。
　　噗。一口水從般遇夏的嘴裏噴出來。她擦了擦嘴角，好久沒說話。
　　怎麽辦呢。那個，她好像就是井汐夜喜歡的那個人，但同時，她也是和蘇晗一樣，喜歡井汐晨的人之一。
　　至於原因。是爛俗的一見鍾情。
　　明明是一樣的個子，一樣的身材，再加上相像到讓人驚訝的臉。但只要一說話，就可以從風格裏分辨出，誰是沈斂的井汐晨，誰是活躍的井汐夜。般遇夏，偏偏就對湖水般靜然的人抵抗不了。
　　一旁的蘇晗沈浸在自己的信心滿滿中，手握成拳，勢在必得的模樣。
　　【轉彎】
　　究竟井汐夜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啊。
　　好像不是蘇晗。
　　肯定不是。不過聽說蘇晗最近老往一班跑。
　　等聲音漸漸遠去，女生擰開了廁所的隔間門，再恍恍惚惚地轉開水龍頭。
　　蘇晗的計劃開始了麽。那麽自己，也不能無動於衷了。
　　書上說，要想讓一個人喜歡上自己，必須先接近他。
　　接近井汐晨？那麽，要找到和井汐晨關係最緊密的東西才好。井汐晨井汐晨。女生忽然眼睛一亮，躍動的男生帶球奔跑的身影從眼前一晃而過。
　　和井汐晨關係最緊密的。一直都在呀。
　　【蒼空】
　　——同學，請問蘇晗在嗎？
　　頭頂的聲音讓般遇夏身體一顫。果然，是一班的井汐晨。
　　——井汐晨。
　　她還沒回答，身後蘇晗溫柔的聲音就響起。她愣在原地。
　　蘇晗出教室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掃了般遇夏一眼。她本來要恢複的平靜表情在一瞬間凝固。怎麽，好像，小晗的嘴角有一絲得意的笑。
　　距離井汐夜唱情歌，一個月零九天。般遇夏終究答應了他。蘇晗在第一時刻哈哈笑著來和她開玩笑。
　　——呐，以後我和汐晨，你和井汐夜。
　　是麽。我和井汐晨終究在中間，隔了個逗號。遙遠無比。
　　不過，女生還是擡起頭來，笑得無邪。
　　——嗯，這樣真好。
　　【低暮】
　　傍晚的光彌散。般遇夏一擡頭就看見，教室門邊的井汐晨。之所以這麽肯定，是因爲他臉上有著井汐夜沒有的被稱爲“沒有表情”的表情。
　　她局促地笑了笑，以他弟弟女友的身份和他打招呼。
　　井汐晨微微點頭，眼眸裏波瀾不驚，平靜如鏡。卻轉而對走過來的蘇晗說。
　　——晗晗。一起走嗎？
　　般遇夏深深埋下頭去，如果說自己可以當個沒眼力的人，直接忽略掉對方的眼神。那麽，自己很難忽略掉那一句——晗晗。
　　晗晗。她對蘇晗的稱呼也只是小晗而已。
　　他們果然是流言裏那種交情。汐晨，晗晗。就算前兩個字是蘇晗的自作主張，那後兩個字，她認了。
　　爲什麽你就可以在體育課穿裙子呢。爲什麽你就可以對井汐夜說喜歡，但是搖身一變，成爲了井汐晨的“異性知己”呢。爲什麽你是閃閃發光的蘇晗。而我，只是平平凡凡的般遇夏。平凡的相貌，平凡的家庭，平凡的成績。甚至連名字也這麽平凡。
　　她終於伏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教室後門處，一個身影隱沒在漫天夕陽橘紅色的光芒裏。仿佛在等待黑夜的侵蝕。
　　【選擇】
　　井汐夜已經三天沒接自己電話了。她慢吞吞地走到他家門口，敲開了門。
　　熟悉的人來開門。
　　——你是，井汐晨？
　　少年擡眼望了樓上一下，嘴角勾起弧度，有些嘲諷地看著般遇夏。
　　——怎麽，驚喜嗎？
　　——什麽。
　　——如果是我，不正是你想的嗎？
　　般遇夏扭頭就跑了。她一直跑到第三個街區才停下來大口地喘著氣，汗水將她的睫毛也沾得粘在一起。
　　剛才那個，真的是井汐晨嗎？爲什麽是惡魔般的，要讓自己窒息。而且明明，她期待的是那個陽光的夜。
　　井。汐。夜。她想念他了，在大街上抱著膝蓋蹲下身子，不顧圍觀地哭。
　　他給她唱《你是此生最美的風景》。他帶她去看花火。他帶她去看海鷗白色的翅膀。他在最適當的時候給她遞紙巾。
　　井汐晨知道了，那麽那個少年，也一定知道了罷。她真是個自私虛僞的人。
　　——遇夏。
　　不知多久之後，遲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暖的手臂將她拉入懷裏。
　　——我是汐夜。乖。
　　【唯你】
　　——呃，你是？
　　再次敲開井家大門，女生又摸著後腦勺，一副犯難的樣子。
　　——你真的分不出來嗎。
　　男生略一低頭，炭黑的頭發末端掃過白皙的脖頸，露出獨屬於他的那顆痣。
　　——我知道了。你是井汐夜。
　　他的眸子現出笑意。
　　沒想到，井家哥哥也終有一日有了興趣，要考考她。兩人故意穿了一樣的衣服，一起給她開了門。至於動作和表情，都是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個的手在背後緊張地捏了捏衣角。
　　——這次呢。
　　一起開口。
　　般遇夏抿嘴一笑，果斷地抓起其中一個的手，將手指彎在他的掌心裏。隨後仰起臉，預料中地看見對方臉上孩子般開心的笑容。
　　會這麽可愛的。只有你呀，井汐夜。
　　不用那顆痣，不用你獨特的聲線。只需要我用心，感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