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changpa

　　她回來已經很晚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開始擺攤賣水果以來，這已經成了她的生活，變得跟吃飯睡覺一樣的平常。漸漸的，也就習慣了。她站在門口，臉上滿是倦容，年輕時候的活力和幻想已經被生活消磨掉了。她伫立好一會兒，方吸了口氣，臉上的倦容轉眼就不見了，只是笑著喚道，“都有什麽好吃的啊？”她推門進去了。門內是白熾燈昏昏的光亮。
　　“媽，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你看都幾點了！”帶著憐惜的責備。
　　“呵呵，每天不都這樣嘛，沒事。”
　　“還說沒事，看你都感冒了，叫你今天歇著你就不。”
　　“好了好了，沒事，一點子小感冒難不倒媽的，再說有媽媽的乖女兒照顧媽媽呢，媽媽能有什麽事？”
　　“噗嗤，媽，你就會說。好了，你趕緊吃飯吧，飯菜都在桌上呢！要不熱一熱？都這麽久了，肯定涼了。”
　　“不用了，這麽熱的天就得吃涼的才好呢。”
　　“哼哼，媽就是這樣！”
　　“這孩子，好了，快去睡吧，明天還得上學呢。”
　　男人披著外套走了出來，他望著女人，歎息道，“孩子這不都是爲你好嗎？再說你也真是，早就叫你要麽不要再賣水果，要麽晚上早點回，你就是不聽，哎，你說你！”
　　女人撩著額前的頭發，莞爾笑道，“我又不是什麽寶，哪有那麽珍貴啊，你看人家擺攤做生意的，有哪個不是擺到這個時候的。你呀，真是瞎操心。”
　　男人搔著摻著許多白發的短發，傻傻一笑，道，“好，我說不過你，我也不說了，你呀愛什麽時候回就什麽時候回吧。快吃飯吧，飯菜都做好好久了。”
　　女人洗了個手，然後回到狹窄的廳子裏。飯菜再桌上，用罩子罩著。她坐了下來，接過男人盛來的米飯，問道，“今天怎麽樣，中午在家吃的嗎？”
　　“沒有，東京家吃的。”
　　“呵呵，東京還給飯吃，看來也不小氣啊。”
　　“什麽也不小氣，滿桌看過去，三四碗的青菜，一碗雞蛋西紅柿湯，一盤發臭的魚，我們六七個人飯沒吃完菜就先沒了。你沒聽到阿瑞家說的話，聽了你非得笑死。”
　　“她嘴裏能有什麽好話！”
　　“你不知道，我們在廳子裏吃嘛，她邊吃邊抱怨，說的聲音還真不小，當時我自己心裏都有點發毛了，真不知東京聽了心裏會怎麽想！”
　　“能怎麽想，本來就摳，難道不興人家說嗎？我看那，這種人就得阿瑞家的這樣的人來罵罵，那家人又不是沒有錢，我聽人說還買小轎車了呢！一邊擺闊，一邊卻小氣的要命。”
　　男人掏出煙來點上，吸著煙，煙仔他的眼前往上飄著，他微微眯著眼睛，他笑道，“小氣是很小氣，不過今天倒是接到他家一包好煙，你看這煙就是他們家的，我們五個男的沒人一包。”
　　“阿瑞家的沒有？”
　　“東京貪墨了。”
　　兩人輕輕的笑了起來。女人忽然咳嗽起來，連續咳了好久方停下，黝黑的臉泛著紅暈。
　　男人端來水憐惜道，“你看你，感冒還沒好吧，我說了今天休息不要去了你偏不。”
　　女人接過水順了順氣，然後道，“沒事，都快好了，只是還沒好完全嘛，這不還有一包你買的藥嘛，吃完睡一覺就沒事了。”
　　“你呀你，昨天叫你去打一針你就是不肯，非得省那一點子錢，要是病倒了，我看你得往外投多少錢出去。”
　　女人喝了半杯水，含笑道，“所以你得保佑我吃完這包藥明天一早起來病就好了。”
　　男人無可奈何地笑道，“哎，是，我天天保佑你，我去當那菩薩去好了。”
　　女人淺淺的笑了，微微垂下頭，她忽然道，“你快去睡吧，已經不早了，明天不是又得出去嗎？你得活可比我累得多，我不過是站在攤子前看著，你卻得在烈日下忙碌，快去吧，沒有精神可不能好好做事了。”
　　“就知道說別人！”男人嘀咕著，瞅著女人道，“你快吃吧，我收拾完了再去也不遲。”
　　“不用了，我自己會收拾，你快去睡吧。”
　　“不行，陪你說會兒話，你吃吧。”
　　“噗嗤，你說你越大越成小孩子去了，乖，快去睡覺吧。”女人笑了出來。
　　男人呵呵笑道，“誰是小孩子，只有你這麽倔的毛驢才算是小孩子呢，還乖！”他站起來搖了搖頭，手裏的煙已經滅了。他歎了口氣，知道說不動她，邊伸了伸懶腰道，“好吧，那你也早點睡。”
　　女人點點頭，低著頭匆匆的吃著飯。
　　門外一片的甯靜，鄰居家裏的燈早已經熄了，想屋裏的人也已睡著了吧。高遠的天空漫布著星辰，月亮在星辰間散發出清明幹淨的光亮。門前的棗樹發出窸窣的聲響，葉子微微擺動著，月亮的光輝透灑下來，葉子折射出熠熠的青光。
　　門關上了，屋子裏傳來流水的聲音和碗筷撥動的響聲，“咳咳——咳咳”，這時，咳嗽的聲音隨著門縫裏的燈光一並兒的穿了出來，在甯靜的深夜裏，這聲，這光亮，變得那樣的清晰。
　　四下裏已是昏暗，然而，在茫茫昏暗的夜色中，一盞發昏的燈依舊在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