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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一眼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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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29 18:19:0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一)
  “孫楚樓邊,莫愁湖上,又添幾樹垂柳。偏是江山勝處,酒賣斜陽,勾引遊人醉賞,學金粉南朝模樣。暗思想,那些鶯顛燕狂,關甚興亡……”
  低眉蹩首的我,依舊無力的撫弄著那琴弦,任那思緒紛飛。人言戲里戲外,戲里我是萬眾矚目的當紅小生,是舞臺深處的青衣秀士,是曉風殘月里的多情歌手。但在戲外,我清楚的知道,我只是供達官貴人們娛樂把玩的戲子,是闊太太們寂寞牢騷後的談資,是在淒清的夜里孤影長嗟的天涯遊子,更是一個放浪形骸的風欠酸丁。
  所以我永遠只是一個俳優,有人說俳優這個詞語很美,很有意境,但他卻忽略了一點,歷史上的俳優永遠是一些身材矮小的侏儒,或是身體有著畸形的男人,以致於在很多個夜里,我常被俳優這個詞深深的刺痛著。理由很簡單,因為我不僅有著修長的身軀,有著白凈的臉龐,有著深邃的眸子,甚至我還擁有著高超的演技,熟稔的音律,以及一顆曾經是那麽清高的靈魂。
  時光如水,滄海桑田,當皺紋悄悄爬上我的額頭,當偶爾有幾根白發灑落在我的琴弦,當我的眼里總是不止一次的閃過那絲落寞,當我用蒼涼的聲音吟唱著那首:“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時候,我知道自己變老了,曾經最美的韶華已經逝去,曾經炙熱的心也已經冷卻。這些年以來,我走遍大江南北,閱遍青樓烏巷,看多了山河破碎,見多了紙醉金迷,那些鶯顛燕狂,國之興亡的字眼在我眼里早已遠去,就像霜冷長河一般。甚至有一天當我聽到那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時候,我懷疑作者暗指的就是我,雖然我並不是女兒身,卻也是個嬌滴滴的大男兒。
  (二)
  誰言男兒何不帶吳鉤?我偏做個卷簾人。一直以來,最讓我驕傲的便是自己天然雕琢的一雙手,那手指,如郁郁青蔥般修長,那肌膚,如白玉般晶瑩剔透,即便是女孩子的一雙纖纖玉手,無骨柔荑,見了我這般手持玫瑰,三載留香,只怕也要遜色不少,相形見拙了。
  又至晚秋時分,天下著蒙蒙細雨,潮濕里凝結著抑郁,風塵里書寫著惆悵。在春風十里、十年一覺的揚州瘦西湖畔,我依舊用自己的那雙手彈唱起熟悉的旋律:
  “碧草已滿地,柳與梅爭春。謝公自有東山妓,金屏笑坐如花人。今日非昨日,明日還複來。白發對綠酒,強歌心自摧……”
  唱到圓潤或轉調處,臺下便響起掌聲片片。雖然觀眾只有寥寥的十余人,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已經足夠。簾外天涼如水,湖中細雨如織,遠處青樓林立,關外風清萬里,試問當世之人,知我心事,懂我音律者能有幾何?知音若少,弦斷又有誰來聽?悲哀也就在那一瞬間襲上了我的心頭。
  一曲唱罷,我擡起頭來,正要仰天長嘆,突然一個畫面定格在我的腦海,我迷離的眼神遇到了一雙善睞的明眸,我敢保證,這將是我今生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這一刻我突然想到塞外的明月,想到高山上的流泉,想到雪山上的飛鳥,想到溪谷里的冰風,甚至我還想到西子浣紗時的芙蓉出水,想到秦娥夢斷的珠淚盈盈。我本以為這是個幻覺,可是定晴一看,她居然就那麽真實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宛若九天飛來的仙子,又像是金厥西廂里鉆出的玉女。
  我肯定我在前世一定見過她,這個美麗的白衣女子,或是我在前世一定欠了她什麽東西,要不我和她不會相逢在這蒼涼的晚秋。冥冥中似乎註定了我將在這斜暉脈脈水悠悠的瘦西湖畔,來還那前世欠下的孽債。
  (三)
  她就像一個魅影,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里,剩我一人獨立小橋風滿袖。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去處,只知道在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腸斷掌中輕的揚州,在一個瑟瑟風煙滿江鄉,笛聲吹亂客中腸的季節,她的世界我來過,一個來還債的人在她的生命里描下了鮮亮的一筆。
  從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雖然我為她編了無數的劇本,雖然我的琴弦又斷了幾根,雖然新顏又添白發,雖然相思陣陣成灰,然而她終究再沒有來聽過我的演唱。在絕望的同時,我千萬次的問自己,莫非命中註定我將永遠是一個不入流的俳優,莫非我永遠不配有一份美麗的愛情麽?
  我把她的容顏描繪在畫紙上,這樣我就可以在漆黑的夜里,獨自面對那雙美麗的眸子,和那副曾讓我窒息的容顏,甚至我可以把我的心掏出來給她看,我想告訴她,我並不是一個純粹的戲子,我同樣有枕前發盡的千般願望,同樣有海枯石欄的吳儂軟語,我的愛情,已在那一刻隨她而去。
  接下來我又開始了流浪的旅程,我繼續扮演著我的角色,戲子這個詞語已經不再刺痛我的心。我天真的以為,在某個煙花之地,在某個曲江湖邊,甚至在我的歌喉深處,朱顏鏡里,伊人一定在默默的等著我,我們一定能再度重逢。已經飽經滄桑的我,突然變得意氣風發,對酒當歌,你道為何?原來我在滿世界追尋著屬於自己的愛情。
  每到一處,在傾情唱罷,滿座泣涕的時候,我便拿出那副畫像,大聲宣稱,各位看官,你們可曾見過畫中人?她是我用一生去追尋的女子,只有她才配得上我的愛情……”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總是聽到有人嘀咕著:“形如戲子,焉能有此愛情?”
  我不以為然,我堅信,曲可終,人可散,但青山在,人未老。
  就這樣我流落到了京城,在不久的將來,我告訴自己說,這將是我戲子人生的最後一站,因為從那時開始,我的俳優生活就此終結。
  (四)
  直到有一天,有侍衛闖入我所在的戲班,傳令我即刻進宮,說皇帝要召見我。我欣喜若狂,心想只怕是皇帝也聽說了我的故事,為我的不世真情所動。於是我二話沒說,便帶著我的琵琶走進那高墻深閣,煙鎖重樓之處。
  可是皇帝臉上的陰沈告訴我,我的愛情故事永遠只能感動自己和那些看戲的人,龍顏下面永遠只有後宮佳麗們哀怨無比的容顏,哪怕她們榮極一生,死後仍然是那****裸的陪葬品。那天皇帝用那陰鷙的眼神打量了我半天之後,冷冷的說:“聽說你的戲唱得好,那你為朕唱一首如何?”
  多年以來的思念頓時匯成一條滾滾長河,積郁在一剎那煙消雲散,心結也在一剎那打開,我用盡畢生的力量彈唱起揚州瘦西湖畔的那首藝妓詞,青樓歌。
  彈至高調處,突然錚的一聲,琴弦應聲而斷,那一刻我低下頭去,我知道銀瓶乍破,鐵騎突出,接下來將發生什麽事情。
  皇帝淡淡的說:“你彈得很好,可惜用情至深,刺破靈魂。你千錯也成,萬錯也罷,可惜不該愛錯了人。今日朕來為你引見一個人……”
  皇帝話音剛落,便有一鸞衣鳳冠女子盈盈走出,待那女子將臉上薄紗褪去時,我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幾欲暈厥,原來我夢里尋她千百遍之人,竟藏在這深宮闈苑之中,枉費我苦苦尋覓。她的容顏依舊是那般美麗,她的眸子依舊是那般鮮亮,只是“音容笑貌宛然在,早已不是白羅裙……”
  “這是朕的愛妃,昔日叫素清,今日已叫素妃,來自揚州。若按出身,按容顏,按入宮年齡推算,理應就是你的畫中人,不知對否?”
  我將頭低了下去,我已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原來我前世今生唯一牽掛的人居然是當朝貴妃,原來我的情敵居然是當今天子,我的心情也在那一刻降到冰點。
  “如果不是老幼婦孺都知你千里尋覓畫中人的故事,如果你不是一個戲子,如果說朕不對素妃那麽用情至深,那朕今日也不會召你見宮,甚至於可能還會成全你們的一段愛情。”
  “只是你可知道,你對素妃其實是一廂情願,她曾對朕說過和你只是萍水相逢,有仰慕之心,但絕無愛戀之意,所以在感情方面你是輸給了朕……”
  皇帝唾沫四濺的說了很多,但後面的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只希望素清能親口對我說一句話,哪怕是說一句絕情的:“我不愛你”,我也心甘情願。然而她就那樣定定的站在那里,像一條冷艷的蛇,又如一尊雕塑,早已是沈睡了千年。
  那一刻,我知道揚州湖畔,琵琶問情,畫里知音,俳優之戀,都已經離我遠去。
  尾聲:皇帝並未賜死於我,而是斬斷了我那雙在他看來是蠱惑人心的手,將我流放到西域的庭州。當我被押解著離開大殿的時候,我回過頭去,似乎看到了素清眼里的淚光盈盈。這一刻到底是相遇之美,還是相戀之過呢?我不得而之。
  揚州湖畔,驚鴻一瞥,多情應笑我,千年流放,一眼萬年。當林花謝了春紅,當朝來寒雨晚來風,我已不再相信愛情,不論是在戲里還是戲外。我知道我將死在流放的途中,但是不管是在那漫漫黃沙中,還是在西風古道上,甚至是在滾滾黃河里,我都會刻下我的墓誌銘:一個俳優的卑微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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