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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為何說《三國演義》不是史詩而只是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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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31 05:42:0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國人對史詩的誤解可能在於,只要是有關歷史的敘事,都可以叫做史詩。殊不知,有無史詩的意味,並不在於是否以歷史作為敘事對象,而在於敘事本身,如何取捨歷史,或者說,敘事者選擇什麼樣的敘事方式。比如《伊裡亞特》之所以被稱作史詩,是因為荷馬筆下的那場戰爭,不是聚焦於生存利益的糾結,而是源自愛情和婚姻的衝突。一者是不顧一切的相愛,一者是尊嚴受到了侵犯。愛情和尊嚴,與其說是利益範疇,不如說是關乎存在的標記。荷馬的《伊裡亞特》敘事,並不選擇黑白分明的立場,而是向戰爭雙方,同時投以悲憫的審視和悲情的觀照;致使史詩的詩意,油然而生。基於同樣的道理,古希臘的諸多悲劇,也具有同樣的史詩意味。亞里士多德有言,悲劇是靈魂的淨化;其實,史詩也同樣具有淨化靈魂的力量。這在中國的文化傳統中,具有如此史詩意味的經典,應該是《山海經》裡的諸多人物和故事,倘若將那些人物和故事訴諸敘事作品的話。
  明白了什麼叫做史詩,那麼人們可以發現,《三國演義》了無存在的詩意可言。這並不是說,那段歷史本身沒有什麼詩意,而是意指作者的敘事角度和敘事方式,充滿了道德說教,並且沉溺於陰暗的權謀心計而不能自拔。讀過《三國演義》的人們,非但不會得到靈魂的淨化,還可能被諸多陰狠的計謀所迷惑,誤以為那是什麼了不得的學問和本事,從而不知不覺之間,頭腦會變得混亂,心理會變得陰暗。至於瀰漫在小說裡的道德迷霧,不僅不能使人變得明亮豁達,反而會讓人變得怯懦和自卑。因為《三國演義》所追求的不是愛或尊嚴的有無,而是誰比誰更具有打江山坐江山的本事,而是對權謀的推崇,對權力的崇拜。就連頭腦簡單如張飛者,都知道其奮鬥目標,是要讓大哥劉備做皇帝。
  《三國演義》所敘說的那段歷史,其實早已有文字記載。即便不算各種史書,亦有南朝劉義慶編撰的「志人小說」《世說新語》流傳於世。《世說新語》的敘事方式,與《三國演義》的道德說教,迥異其趣。《世說新語》的主角,也並非梟雄,而是士子。幾乎是同樣的歷史,同樣的人物,在《世說新語》裡所呈現的,不是計謀,不是江山如何易手,不是誰為霸王誰是忠臣誰是奸雄誰是明主,而是諸多士子栩栩如生的言談,性情,風貌。那樣的敘說,即便不言史詩,其詩意也已然在其中了。此外,晉人陳壽所著《三國誌》,雖然當屬史筆,但也意趣盎然,絕無後來《三國演義》那樣的道德面孔和陰暗心理。
  比之於陳壽的《三國誌》和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人們不難發現《三國演義》既無董狐式的史筆風骨,亦無寫人狀物之間重在性情意趣的人文品質。作者羅貫中,元末明初之人,與漢魏那段歷史相隔一千年左右。羅氏擅寫歷史故事,諸如《隋唐兩朝志傳》、《殘唐五代史演義》等等,作品頗豐,《三國演義》乃是其代表作。僅就文字功力而言,羅貫中並不遜於陳壽和劉義慶。羅氏之所以會將《三國演義》寫成一部道德說教和權謀大全,是因為深受宋儒理學的熏染。
  先秦以降,孔孟儒學發生兩大嬗變。一次是漢儒的獨尊儒術,一次是宋儒的程朱理學。獨尊儒術引出的結果,是東漢劉秀開啟的以儒治國,最後以漢末黨錮血案告終。程朱理學將儒術從政治手段轉化為個人修養,名為自省,實為愚民。三綱五常經由程朱理學,由外在的道德律令,變成了內在的心靈桎梏。上古時代針對君王的種種道德約束,到了程朱理學變成了內聖外王的權力張狂。更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道德恫嚇,連同沒完沒了的忠臣烈女表彰。漢儒的獨尊儒術,僅止於廟堂和士林;而宋儒的道德說教,卻籠罩天下,殃及所有黎民百姓,造成整個民族的集體無意識創傷。僅就最為著名的兩部古典小說而言,非但羅貫中的士子文學作品《三國演義》深受其害,與羅貫中同時代的施耐庵基於民間流行的宋元評話撰寫《水滸傳》時,也同樣難逃網羅。
  基於共同的宋儒理學影響背景,《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不約而同地突出忠義兩字。水泊梁山的聚嘯山林,以忠義為宗旨。從桃園結義開篇的《三國演義》上演的,是一幕忠義的歷史劇。忠義,既是這兩部小說共同遵循的精神圭臬,也是這兩部小說共同恪守的政治理想和道德觀念。不明就裡的讀者,又通常會將這兩部小說裡的忠義,誤讀為世人心目中的俠義。事實上,此忠心,並非彼俠義。
  俠義的理念,最早見諸墨家學派,並且與墨子的兼愛相諧;而與兼愛比肩而立的,則是平等。孔儒的仁愛是分等級、有尊卑的,而墨子的兼愛則是眾生平等,既沒有尊尊親親,也不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上下有別。俠義一旦變成忠義,那麼首先消失的,與其說是友愛,不如說是平等。水泊梁山的眾兄弟之間,是有座次的。而劉、關、張之間,不僅長幼有序,而且君臣分明。可見,這兩部小說裡的忠義,乃是披著俠義外衣的等級尊卑,乃是行走於江湖或現身於亂世的君君臣臣。要而言之,《三國演義》所演之義並非俠義,而是忠義。
  為演繹忠義所苦的《三國演義》,一葉障目;作者之於三國那段歷史,了無人文觀照能力。有漢一代,帝王是西漢的帝王強壯,儒生是東漢的儒生精彩。以儒治國雖然失敗了,但東漢的士風卻因此而大盛,從而醞釀出無數士林精英;而且代代相繼,並不因為黨錮血案而中輟。假設羅貫中具有歷史洞察力的話,那麼他應該發現,三國歷史的真正主角,既不是孫權、劉備,也不是董卓、曹操,而是眾多的士林精英。中原儒生有中原儒生的風采,江東士子有江東士子的俊逸;天下人傑,何止臥龍鳳雛?更毋需說,漢末士子思想之自由,性情之奔放,連同不避斧鑊的陽剛氣質,全都遠非弱智而怯懦的宋儒可比。其時雖有倡言獨尊儒術,但士林的精神淵源,卻並不以儒為限。除了先秦遺風,尚有浮屠東來。黨錮血案,時人雖然不曾總結以儒治國的失敗,但士子卻本能地意識到了儒學的短缺。無論是曹營的荀彧郭嘉,還是劉備帳下的孔明龐統,抑或東吳的周瑜魯肅,全都博學而睿智,不為儒學所囿。即便儒雅如孔明者,也別有一番「臣本布衣、躬耕南陽」的清脫瀟灑。與宋儒在人文風貌上的了無詩意可言截然相反,漢末士林,詩意盎然。遺憾的只是,《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卻茫然於如此精彩的漢末士林景觀,以致其小說只能演義,無以史詩。
  史詩的關注,不在於江山的易手,不在於權謀的較量,更不在於冷血程度的比試,而在於英雄與英雄之間的豪情相激,抑或對手之間的惺惺相惜;而在於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愴,抑或由無奈和激昂交織而成的內心衝撞;更在於尊嚴的有無,無論是英雄還是書生,都以尊嚴為是,而不以江山為然。再者,歷史的詩意,並非都由男人的戰伐來炫耀,也能經由女性的存在和女性的目光而呈現。諸如海倫之於特洛伊的那場戰爭,或者特洛伊婦女之於征服者的睥睨。然而,怎能設想,羅貫中會選擇洛神原型甄氏的視角,或者東吳大喬小喬的目光,審視漢末歷史?整個一部《三國演義》,惟見男人在角逐江山,根本沒有女人的位置可言。
  羅貫中無法從漢末歷史中讀出人文的詩意何在。這與其說是羅氏的個人局限,不如說是羅氏耳濡目染的宋儒理學及其忠義觀念所造成的陳腐偏見。倘若說,漢語文字是不斷進化的,那麼與之相反,中國文化卻是不斷退化的。其退化的標記之一,便是後世儒生總是讀不懂這個民族先前的歷史。宋儒讀不懂漢末黨錮,漢儒讀不懂先秦諸子,孔孟讀不懂商周之交。具體到《三國演義》則是,羅貫中讀不懂曹操。
  從某種意義上說,曹操是漢末黨錮精英於冥冥之中所孕育的「超世之傑」(陳壽《三國誌》語)。曹操少時目睹黨錮血案,及長,曾上書要求平「此處含有不良信息」錮一案。或許是下意識地汲取了以儒不能治國的教訓,曹操既深切同情黨錮英雄,又不以儒術為然。陳壽有評如是: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闃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傑矣。
  但曹操本人,卻以周公自許,其《短歌行》最後一句有言:「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其實,申、商也罷,韓、白也罷,周公也罷,都可謂曹操的不同側面。刑法之嚴,有如申、商;攻戰之奇,有如韓、白;幕府之盛,可比周公。更有其《觀滄海》的意境高遠,其《龜雖壽》的超然齊物。作為一個「非常之人,超世之傑」,曹操開闊的心胸,豐富的個性,其時諸雄,無人比肩。至於所謂閹宦之後的家世詆毀,純屬無稽之談。按史書記載,從曹操曾祖父算起,曹節、曹騰、曹嵩祖孫三代,皆為人仁厚,德行不薄。其祖父曹騰雖身為宦官,但歷時四帝而口碑極佳。陳壽《三國誌》曾有稱道如是:進達賢能,終無所毀傷。其所稱薦,若陳留虞放、邊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穎川堂溪典等,皆致位公卿,而不伐其善。
  曹操之父曹嵩,乃夏侯氏過繼於曹騰。因此淵源,曹操起事後的班底,主要由曹氏家族和夏侯氏家族的子弟構成。從曹操的家世上,根本找不出任何污痕,可資攻訐。卻不料,刻意抹黑曹操的羅貫中竟會在《三國演義》裡,硬是編造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誤殺呂伯奢一家數口;再讓曹操說出那番冷血哲學:「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這還不算,在曹操臨死之前,羅貫中又杜撰獄殺名醫華佗的故事,以此對照關羽的硬朗,著力刻畫曹操的殘忍。為了中傷曹操的愛才和曹操幕府的兼容並蓄,羅貫中還讓《三國演義》裡的曹操,殺害其首席幕僚荀彧,並且說得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要不是翻開歷史一查,很難不信其真。陳壽《三國誌》記載荀彧之死,僅寥寥數語:「太祖軍至濡須,彧疾留壽春,以憂薨,時年五十。」
  羅貫中的這種手法,不算獨創;前有孔儒之於商紂的抹黑,後有明朝三流小說家所著《封神演義》之於商紂和妲己的極度妖魔化。儒家的一個特色,就是喜歡黑白分明。倘若姬氏家族,諸如文王姬昌武王姬發周公姬旦是白的,那麼商紂只能是黑的,《封神演義》再興沖沖地添上一筆,商紂的女人,也是黑的。同樣道理,既然羅貫中要把劉備捧為內聖外王的光輝典範,那麼曹操就必須被寫成亂世奸雄。老掉牙的好人壞人模式。
  當然了,比起商紂,曹操還算是幸運的,只是枉擔奸雄之名,沒有被抹黑成商紂那樣的惡魔。曹操之所以有這份幸運,是因為畢竟是個勝利者,而不是商紂那樣的失敗者。歷史上的亡國之君,大都被儒家文人一腳踩入泥潭。幸虧曹操好歹算是魏國的太祖武皇帝,羅貫中即便抹黑,也不敢一擼到底,只到奸雄為止。
  有了奸雄的反襯,羅貫中得以放手美化內聖外王的典範,劉備。按史書記載,劉備乃「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其人「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陳壽《三國誌·劉二牧傳》。雖然窮愁潦倒,「與母販履織席為業」,但劉備依然「喜狗馬、音樂、美衣服」,似乎祖傳紈褲習氣猶在。但這類特徵,在羅貫中的筆下全都被省略掉了。因為這不符合將劉備作為內聖外王典範的構想,更是有損劉備「忠義」形象。劉備形象在《三國演義》裡,被突出的是垂手過膝、耳長及肩的帝王之相,仁義愛民、禮賢下士的仁君風範。尤其是劉備兵敗、十餘萬眾相隨亡命的情景,被羅貫中在小說裡大肆渲染,全然是一派聖主降臨天下的皇恩浩蕩;美其名曰:「劉玄德攜民渡江」,而不顧事實上的結果乃是:「先主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眾輜重。」(陳壽《三國誌·劉二牧傳》)
  比起曹操,劉備既無詩文之才,又不能運籌帷幄,更遑論治軍治國治天下。群雄逐鹿之際,劉備屢戰屢敗,就像當年的孔丘一般惶惶如喪家之犬。劉備的那兩位義弟,雖然驍勇,卻是一個過驕,一個太暴,只能打打殺殺,不能成功大業。要不是三顧茅廬,將孔明硬是從隆中拽出,劉備於當時的天下,根本就沒有一席立足之地。但羅貫中卻不管這些,硬將劉備栩栩如生地寫成一個真命天子。因為羅貫中需要一個內聖外王的典範,需要一個忠義的活標本。所謂的《三國演義》之義,就是這麼演出來的。
  從史書所記載的史實上看,被劉備三顧出來的孔明,其實是最悲劇的。少時喜誦《梁父吟》的諸葛孔明,胸懷大志,以管樂自比;結果卻認領了一個平庸的劉備;不像曹操那樣開創歷史新局面,而是抱殘守闕於「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時運如此不濟,最後還要侍奉一個幾近白癡的劉阿斗。孔明並非不知道自己無力回天,卻又硬要六出祁山,屢屢無功而返,最後喪命於征途,有道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孔明那兩道《出師表》,確實寫得感人肺腑。但這在《三國演義》裡,卻正好被羅貫中作了忠義的表率,為世人立出又一塊忠臣牌坊。
  三國時代的人臣之中,荀彧的精彩絕對不下於孔明。荀氏世家,嘗有八龍之名,蜚聲天下。陳壽《三國誌》言:「彧父緄,濟南相。叔父爽,司空。」有關荀彧其人,陳壽有評如是:「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風。」孔明幫助東吳打了赤壁之戰,荀彧輔佐曹操取得官渡大捷。荀彧可說是曹操的管仲、樂毅。但因為荀彧置身曹營,沒有投在劉備帳下,所以在《三國演義》裡,只能落得個被賜死的下場。這應該算是羅貫中演義的又一生花妙筆。由此也可見出,演義與史詩,究竟相差在哪裡。倘若是史詩,那麼荀彧應該與孔明一樣的光彩照人;但由於是演義,荀彧卻只能被羅貫中當作抹黑曹操的一件道具。
  讀過史書再讀《三國演義》,不會讓人感到是一幕幕悲劇,而像是在觀看被作者操縱的忠義喜劇。曹操花臉小丑,劉備假仁假義,孔明徒然鞠躬盡瘁,周瑜因為心胸狹窄最終被自己的瑜亮情結殺死;孫權更加可笑,竟然為了籠絡劉備,不惜獻出胞妹,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結果,小說裡最為牛皮哄哄的人物,反倒是那個叫做關羽的赳赳武夫,被後人奉若神明。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當然,若就創作自由的角度而言,亦無不可。只是這麼一部經典名著,倘若經不起史書的檢驗,又豈能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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