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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燹錄] 曾國藩兄弟圍攻南京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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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2:22:1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就在多隆阿率軍離開江南跑到陜西去的同時,曾國荃還在率領他那支吉字營向金陵猛衝。同治元年(1862)四月二十五日,這兩萬三千湘軍已經衝到距金陵城只有四十里的板橋一帶了。
  聽了這個消息,曾國藩臉都嚇白了。眼看曾國荃孤軍深入,而後面的三路援兵沒有一路能跟得上來,眼下的戰場態勢竟和當年李續賓孤軍深入三河鎮相仿!也就是說,如果洪秀全和李秀成看出曾國荃這是輕兵冒進胡折騰,完全可能集中強大兵力從幾個方向合攻吉字營,要是這樣的話,收拾曾老九,就成了「板兒磚拍豆腐」了。
  曾國藩這次是真驚了,趕緊給老九寫信,讓他的部隊原地停止前進!後來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又給同在吉字營裏的小弟弟曾貞幹寫信,讓他盯著曾老九,務必立刻停止前進!不光要停止前進,如果形勢發展對前線作戰不利,吉字營還得趕緊撤退。
  但這曾氏兄弟的脾氣很不一樣,曾國藩像個文人,曾老九卻更像個武夫。進佔板橋之後,他根本就沒休整,立刻率軍向前猛攻,一直推進到金陵城下的雨花臺,幾乎直逼到城牆根兒底下,這才停止前進,就地築壘,準備「圍城」。圍城?怎麼個圍法?
  金陵城那麼大,太平軍兵力那麼多,城裏的糧草那麼充足,吉字營才兩萬多人,別說圍人家,人家不出來「圍」他就不錯了。要說這個曾國荃是真有意思,他的為人行事,老給人一種「精神不正常」的感覺。可是仔細想來卻又發現,他的精神還是正常的。
  首先,曾國荃招兵買馬擴充「吉字營」,原本就是為了攻克金陵,然後全體官兵進城搶劫,發一筆大財。這種「渾蛋邏輯」是封建社會的產物,非常邪惡,但又是具體存在的事實,沒有辦法。其次,曾國荃率這麼點兒兵馬冒進金陵,在戰略上也有他的一番考慮。
  曾國荃認為,現在湘軍已經實際掌控了江南四省的兵權,李鴻章、左宗棠兩路一進江蘇一進浙江,打得很兇,極大地牽制了太平軍的兵力,所以忠王李秀成真正能抽調出來援救金陵的兵力沒有想像中那麼多,攻勢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兇猛。而自己屯兵金陵城下,如果真能調動李秀成集中精兵來援,那麼江蘇的蘇州、常州,浙江的杭州等地都將兵力空虛,李鴻章、左宗棠正好可以在他們的戰略進攻方向上取得重大戰果。而一旦李、左兩支部隊攻克杭州各城,重創太平軍,李秀成又肯定會倉促回援,這麼一來,不但吉字營之圍可以解,而且極大地消耗了太平軍的兵力,磨損了他們的銳氣,湘軍再攻金陵,相對就容易些了。
  只要吉字營在金陵城下撐得住,隨著李鴻章、左宗棠兩軍在江蘇、浙江的進展,就會從幾個方向對金陵形成戰略合圍,使之成為孤城一座,最終必被湘軍攻克。可是如果曾老九的計算不準確,李秀成所部以足夠的兵力回援金陵,打得非常兇,吉字營頂不住了,怎麼辦?
  對這一點曾老九倒看得很開。打仗嘛,哪有不冒險不玩兒命的?打輸了就死唄。面對這麼個又渾又不講理的弟弟,曾國藩是真沒辦法了。眼看吉字營死也不退兵,曾國藩只好拉下臉皮去哀求官文:「官大總督,您能不能幫幫忙兒,給多隆阿多大人遞個話兒,讓他別去陜西,先回來拉我弟弟一把?」
  有用嗎?當然沒用。官文當年怎麼整死李續賓,今天就能怎麼整死曾國荃!指望他發善心?你曾國藩是不是抽了鴉片煙,產生幻覺了… …眼看多隆阿是絕不可能回來了,而曾國荃又無論如何不肯退兵。曾國藩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外面忽然又傳出謠言,說多隆阿遠走陜西,是因為他跟曾氏兄弟不和,被曾國藩給擠對走的!
  這個謠言一出,曾國藩可真慌了神。大清朝廷是滿洲權貴的朝廷,不是漢官的朝廷,誰是主子誰是奴才,大家心裏都是有數的。在這方面曾國藩非常識趣兒,自從創建湘軍那天,他就留了這個神,早年一直重用塔齊布,後來塔齊布病死,曾國藩也倒臺了,胡林翼爬上來,他和曾國藩也是一樣的心思,所以胡林翼一直重用多隆阿。可現在多隆阿居然被曾氏兄弟「擠走」了!這個謠言要是傳到慈禧和恭親王耳朵裏,他們肯定是要多心的。
  要是這些權貴們多了心,他們隨便伸出小手指頭一杵,曾國藩就得摔個大跟頭!這可怎麼辦?正在曾國藩又驚又怕又沒轍的時候,又傳來消息,駐紮江南的湘軍部隊裏暴發了瘟疫!而且各支部隊都有疫情,一傢夥病倒了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曾國藩眼珠兒一轉,有主意了,馬上寫了一份奏折,說湘軍這場大瘟疫來得奇怪,是不是我曾國藩幹了什麼壞事兒(比如惹怒了多隆阿大人),所以老天爺在懲罰我?不如請朝廷派一位德高望重的親貴大臣來江南,跟我一起「會辦軍務」吧。
  也就是說,曾國藩請求朝廷派個大臣(最好是滿洲重臣)來江南統領大軍,而他曾國藩願意給這位重臣當個助手,幫幫忙兒。真的?當然不是,這叫拉二胡打噴嚏弦外有音。曾國藩這麼說,只是想探探風頭,看朝廷是否還信任他。此時朝廷裏主事的是慈禧太后。這位太后可精明了,一眼就聽出曾國藩的弦外之音。立刻回了道聖旨,告訴曾國藩:「你甭擔心,這場瘟疫就算真是上天懲罰,那也是朝廷辦事不妥,才會觸怒老天爺,所以應該我們這些人反思、自責,不關你曾國藩的事。你只管在江南好好帶你的兵吧,沒事沒事… …」你看,慈禧年輕的時候真不簡單。不但通曉事理,聰明透頂,而且說出話來讓人這麼愛聽,聽了這麼舒服。
  曾國藩這一輩子接的聖旨,還真沒有一道能讓他打心眼兒裏感動的,可這一回,他是真掉了眼淚了。曾國藩這邊正感激涕零呢,忽然接到消息:「李秀成親起大兵六十萬,會攻雨花臺!」 一聽這個消息,曾國藩差點兒暈過去。
  說實話,曾國荃這兩萬來人在沒有任何友軍配合的情況下孤軍冒進,一路跑到雨花臺,這個路數兒實在太邪,所以一開始根本沒引起太平軍的注意。自從太平天國建都天京以來,清廷兩次建立江南、江北大營,迎面圍困城池。面對如此強敵,太平軍守城已經守出經驗來了,城防上從沒出現過什麼漏洞。現在太平軍已經攻克了江蘇、浙江兩省省府,佔據了幾乎所有重要城市,天京背後全是太平軍的根據地,要兵有兵要糧有糧,局面比以前被江南大營圍困時強了不是一點半點,所以對面前這兩萬多湘軍真是沒放在心上。
  自從吉字營衝出大勝關,太平軍各路人馬就從四面八方殺了過來,不停地跟吉字營交火。可是剛開始太平軍都是從附近的小縣城裏殺出來,兵力少而分散,根本奈何不了吉字營,都被一一打退。而曾國荃知道自己置身「死地」,危險至極,一點也不敢馬虎,趁著太平軍還沒真正注意他,趕緊就地挖壕築壘,準備死守。
  別看嘴硬,其實這小子心裏也害怕… …時間一長,太平軍可就注意到曾老九了。一天始太平軍不知道眼前這幫湘軍是什麼路數,所以幾百人、幾千人地過來試探,結果一打一敗。後來太平軍就不斷加強兵力,可是增至萬人也拿不下這支湘軍,這才留了神。
  直到六月十六日,曾國荃在雨花臺外紮營已經一個多月了,太平軍才派出一支大部隊分襲湘軍各營,實際上是一次大規模的火力偵察。八天後從寧國府方面調來的一支太平軍又對吉字營發起一次攻擊,結果仍然被擊退。到這時天京城裏的洪秀全才開始注意到眼皮底下這支莫名其妙的湘軍「小部隊」。
  鬧了半天,這是湘軍的一支主力呀!經過考慮,洪秀全覺得對城外的湘軍應該慎重對待,於是到江蘇去調忠王李秀成。這時候李秀成正親率大軍進攻上海,跟江蘇巡撫李鴻章的淮軍死拼。按說這時候淮軍成軍不久,兵力不足萬人,應該比較容易收拾,可實際並非如此。
  李鴻章這個人,是晚清的一代豪傑,太有本事了。到上海沒多久,就全面掌握了軍、政、財權,搞到了大把的銀子。而李鴻章又是個天生的外交家,跟洋人打得火熱,從洋槍隊隊長華爾手裏買來大批洋槍洋炮(這些是真正的先進武器,比湘軍的槍炮強太多了),有了這些最先進的洋玩意兒,淮軍的戰鬥力成倍增長,結果李秀成在上海外圍的戰鬥打得相當不順。
  正在這麼個時候,洪秀全忽然調李秀成回援天京。李秀成當然不情願,認為天京城高池深,兵多將廣,而且背後全是根據地,根本就不用擔心被攻克。不妨拖一段時間,等這邊拿下上海再說。一看李秀成不肯回援,洪秀全發脾氣了。自從天京內訌之後,洪秀全性情大變,暴躁專橫,疑神疑鬼,對屬下越來越兇,控制得越來越嚴,對李秀成這個「忠王」也並不完全信任。現在眼看李秀成抗命,洪秀全大怒,連下嚴令,把個李秀成催得像火燒了屁股一樣。
  實在沒轍,李秀成只好從上海撤兵,然後在自己的根據地進行了一場總動員,調集了十三員猛將,集中起二十萬大軍(對外號稱六十萬)回援天京,準備來個鐵錘砸核桃,一家夥收拾掉曾國荃。同治元年(1862)閏八月二十日,李秀成大軍趕到天京城外,東至方山,西到板橋鎮,連營數十里,旌旗蔽野,人馬如潮,從背後把湘軍吉字營一支孤軍圍在天京城下。
  眼前是巨大無比的金陵城,城裏滿是太平軍的精兵勇將,背後是無邊無沿的太平軍連營,幾十萬大軍如波翻浪捲,說實話,要是一般人,單是看一眼這個陣勢,已經嚇得尿褲子了。曾國荃還不錯,沒「尿」,可小臉兒也已然煞白。心說:「這次行了,不出意外的話,自己這條小命算是交待了。」
  可不管怎麼說,總得咬緊牙根拼一場呀。八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天剛放亮,吉字營陣前陣後,兩路太平軍同時擂起了戰鼓。背後李秀成大營中旗幟如林,吼聲震野,數萬兵馬列成雁翅陣形,從東西兩面逼近湘軍營壘。與此同時,金陵城門大開,城裏的太平軍魚貫而出,當著吉字營的面兒不慌不忙地在城門外列開陣勢。
  看著這個陣勢,營壘裏的湘軍嚇得腿肚子直哆嗦。曾國荃趕緊下了死令:「任何情況下,任何人不得出營接戰,只準待在牆子後邊用槍炮遠距離轟擊,絕不能讓敵人衝上來!」唉,你看這城「圍」得… …曾老九話音剛落,湘軍營壘前後同時傳來一片喊殺聲,太平軍潮水般衝了上來。
  湘軍趕忙槍炮齊發,拚命阻擊。太平軍也很機靈,湘軍槍炮如雨,他們就四散隱蔽,槍炮一停,馬上殺聲一片,各路齊起向前突擊。就這麼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太平軍這一輪攻擊,整整進行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路太平軍直撲江心洲。此時的吉字營已被太平軍三面合圍,只有江心洲這邊可以通到長江,吉字營兩萬三千兵馬全靠從江上運來的糧食彈藥維持,江心洲一失守,吉字營就被合圍了。曾國荃趕緊叫弟弟曾貞幹親自率軍趕到江心洲防守,連夜修築營壘,好歹守住了江心洲。
  從頭兩天的戰況來看,吉字營似乎還支撐得住。其實這兩天的攻勢是佯攻,主要是想摸摸湘軍的底。李秀成並不準備像陳玉成攻安慶那樣搞人海戰術,這一次他自有破敵妙計。二十三日一大早,天剛濛濛亮,忽然太平軍營壘後傳來震天動地的炮聲,湘軍的壕牆營寨頓時磚石橫濺,煙火騰空。
  這是李秀成從洋人手裏買回來的西洋大炮!有這個寶貝在手裏,何愁炸不爛湘軍的壁壘?眼看營壘石牆被打得一團糟,曾國荃嚇得魂飛魄散,一邊集中自己手裏的洋炮拚命反擊,一邊命令部下盡力加固石牆,苦苦撐持。同時彭玉麟的水師也趕到附近,用戰船上的火炮助攻,幫著曾貞幹防守江心洲。
  這一輪炮戰直打到二十五日,眼看自己的營壘快被太平軍的炮火毀完了,曾國荃再也顧不得節省兵力,下令湘軍出城發起反擊,兩軍在石牆下拚死肉搏,好不容易把太平軍擊退,又熬過了一夜。這一夜,湘軍沒有一個人能合一下眼,所有人都拼著命地搬石運土,搶著加固營壘。
  到天亮,湘軍營壘的外牆已經被堆成了一座小土山,太平軍的大炮不停轟擊,湘軍就在營裏不停地加築。因為不停挖土,硬是在牆後邊挖出一道深溝,曾國荃又命令在這道大溝後邊加築新牆。人要急了眼,那真是有使不完的勁兒。這幫湖南佬兒白天打仗拚命,晚上徹夜不歇地挖土築牆,加固工事,幾天幾夜連軸兒轉。到最後鄉勇們真累極了,吃飯的時候往地上一坐,一口饅頭含在嘴裏,人就睡過去了。可連個盹兒還沒打呢,當官的過來一腳又給踹醒了。
  還他媽睡!要不要腦袋了!起來!接著幹活!眼看用大炮遠轟不能解決問題,李秀成又命令部下開挖戰壕,直逼湘軍營壘。一連挖了三天,二十九日,無數太平軍舉著盾牌、扛著門板順著戰壕強行逼近湘軍東側營壘,門板放倒之後,露出了十幾門黑糊糊的小炮。
  這些是最新式的開花炮,別看炮不大,可打出來的炮彈能爆炸!在那個年代,這是頂尖兒的火炮了。太平軍把這些開花炮抵近湘軍營壘,直轟石牆!頓時石崩牆毀,牆後的湘軍血肉橫飛。眼看營壘已破,太平軍齊聲歡呼,數不清的戰士背著草捆、扛著麻包直衝過來,轉眼就把湘軍營壘的外壕填平,呼嘯著殺了進來。
  結果非常意外,他們迎面碰上的是一條深深的壕溝,和一道新築的石壘… …這種時候,你死我活,無路可退。眼看太平軍被新壘攔住,氣勢稍懈,曾國荃親自上陣,所有湘軍全力反撲,一場瘋狂的肉搏直打到天黑,湘軍好歹守住了已經被炸得七零八碎的營盤。
  古人有句名言:「兵在精而不在多。」眼下李秀成手裏雖然有兵山將海,可說句實話,真正的精銳部隊並不太多,全靠一股人山人海的氣勢支撐著。所以李秀成非常清楚,這次攻勢一發動就不能停止,攻勢一停,部隊的士氣就洩了,再想組織進攻,就沒有現在這樣的勢頭了。
  於是李秀成把部隊分成幾班輪流衝鋒,晝夜不停。因為上次開花大炮轟破的是湘軍東路營盤,所以後面太平軍的攻勢全集中在湘軍的東路。從九月初一開始,太平軍一輪一輪展開不停歇的輪番攻擊,攻擊的著力點主要集中在湘軍東路。死戰了幾天之後,曾國荃也感覺出太平軍的主攻方向,就從其他幾個方向上抽調了部分精兵,專門加強東路防守。雙方沒白沒黑地晝夜死磕,直打到九月初五,曾國荃已經明顯感覺到太平軍的攻勢減弱了。
  作為守方,湘軍無處可退,只有拚命到底。可作為攻方,人多勢眾的太平軍在連攻了十五天之後,開始顯出疲態了。這一下給曾國荃逮到了機會。趁著太平軍攻勢稍歇的空子,曾老九在營壘各處轉了一圈兒,察看營外太平軍的部署,結果他發現,東路太平軍兵力眾多,部署森嚴,可湘軍營壘西面的太平軍卻佈防散漫,而且人數也少。於是曾老九一刻也沒猶豫,立刻調動彭毓橘、張詩日、蕭孚泗、張光明、李臣典、何玉貴六員大將,率領整整十九個營的近萬兵力,打開營門,向西面的太平軍發起了反衝擊。
  這一家夥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誰能想到湘軍都被揍成這樣兒了,居然還可以集結近萬人發動反擊!西面的太平軍幾乎毫無準備,這一下子被打了個大敗,損失三千多人!湘軍損失也不小,見好就收,立刻縮回營裏,然後把抽調的部隊又派回原來的崗位,繼續跟太平軍玩兒命。
  湘軍這場反擊,把太平軍的氣勢給洩了。李秀成從江蘇、浙江兩省召集來的大軍相對而言不夠精悍,原本就靠著氣勢,現在迎頭挨了一傢夥,雖然沒被擊潰,可氣勢大損,再也不能像前十五天那樣晝夜不停地組織突擊了。但李秀成不可能就這樣認輸。一方面加強西面的佈防,同時命令自己的副手侍王李世賢親自率兵向湘軍東側營壘發起猛攻,仍然想從東面突破湘軍陣地。但太平軍的兵鋒已經開始減弱,再想攻下敵人營壘,越來越沒希望了。
  眼看強攻不成,李秀成決定智取,命人暗中開挖地道,準備一直挖到湘軍營壘之下,然後用炸藥炸塌石牆。就在這時候,湘軍的援兵開始出現了。先是駐守揚州的江寧將軍都興阿派了一員副將帶兩千五百人來援,接著又先後有四營湘軍從安徽趕來增援,兵力雖然不算很多,可對吉字營來說,這無疑是顆「定心丸兒」,曾國荃覺得踏實多了。
  就這麼著,太平軍和湘軍天天激戰,大仗小仗連續不斷,兩軍之間戰壕相連,營壘距離不足百步。就這麼一直殺到九月十二日,忽然湘軍營壘外的太平軍一齊後退,轉眼工夫,所有人都退到遠處的壁壘裏去了。這一下鬧得曾國荃莫名其妙,不知太平軍那邊發生了什麼變故,正在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反擊,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了安慶之戰!
  我的媽!地道!炸藥!上一回曾老九就是挖掘地道直逼安慶城下,用炸藥炸塌城牆,這才破了安慶。現在陣地前沿的太平軍忽然全軍後退,這分明是他們把地道挖到了湘軍營壘下面,正準備引爆!曾國荃雖然看破了太平軍的計謀,可問題是不知道對手選擇的爆炸點在什麼地方。只得趕緊命令鄉勇撤離外牆,在牆後列陣作好準備,只等炸藥爆炸,外牆一倒,太平軍衝上來,就跟他們肉搏。
  這邊剛準備好,轟然一聲,湘軍營壘的一段外牆被炸得飛上了天。太平軍齊聲歡呼,向著炸出的缺口蜂擁而上!可惜,這次地道突襲已被曾國荃識破!湘軍不但沒被炸死一個,在心理上也有了準備,列好了陣勢,太平軍還沒衝進突破口,湘軍已經反擊出來。這一下倒出乎了太平軍的意料,雙方在炸開的外牆邊一場血拼,反而是太平軍被湘軍擊退了。
  從火炮突擊失利,到西路遭遇湘軍反撲,再到這次爆破失利,太平軍連連受挫,氣勢大損,再也組織不起像前一陣那樣淩厲的攻勢了。面對如此頑強的對手,李秀成也已經想不出什麼好點子來了。只好命令部下繼續開挖地道。可這招頭一回使特別靈,被對手發現之後再想搞,就不容易得手了。
  天京破圍戰轉入了僵持階段。對曾國荃來說,最危險的時刻過去了。自從九月十二日地道突襲未能奏效,太平軍銳氣大挫,攻勢一天不如一天。加上這幾十萬大軍都待在天京,吃城裏的,用城裏的,天京城再大再富庶,也供養不起。以前李秀成拖拖拉拉不願意這麼快就來天京,洪秀全大發脾氣,現在李秀成帶著大軍來了,卻又拖拖拉拉打不敗面前這兩萬湘軍,反而把天京城裏的存糧、火藥全給吃光用盡了,結果洪秀全又發起脾氣來了。
  其實說實話,至少在這個時候,湘軍根本不可能攻下太平天國的都城,洪秀全這邊根本就是有驚無險。所以李秀成原本也不想這麼快就趕來。可現在不想來也來了,仗也打了,人也死了好多,湘軍的營壘卻沒攻下來。再打下去他的部隊損失更大,天京城裏的消耗更多,局面會越來越麻煩。
  最可怕的是,為了解天京之圍,李秀成調集了江、浙兩省的精兵勇將,結果江蘇和浙江全都空了,江蘇巡撫李鴻章、浙江巡撫左宗棠正趁這機會在李秀成的大後方搶佔城池,如果繼續黏在天京不動,蘇州、常州、杭州這些大城市就危險了!
  於是李秀成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命令部隊悄悄撤回江、浙防區。到九月底,吉字營開始接二連三地出營反擊,而太平軍卻一路接一路悄悄撤退了。十月四日,雙方打了最後一場「硬仗」,結果太平軍又吃了虧,於是金陵城外剩下的太平軍全部退出秣陵關,走了。
  這場「天京破圍戰」雖然聲勢浩大,其實卻是一場沒準備好的戰役。洪秀全和李秀成在戰略和戰術兩方面都沒能協調好,雖然前線打得很兇,其實統率過於消極,進攻缺乏重點,戰術方面既沒有表現出真正的勇猛,也缺少有效的奇謀。不得不承認,自從天京內訌之後,太平天國的實力打了個對折。後期雖然也有全殲李續賓湘軍、二破江南、江北大營的高潮,可陳玉成、李秀成兩人身上都有明顯的弱點。
  陳玉成勇猛,卻有些傲躁;李秀成多謀,但有點兒滑頭。當這兩員年輕將領聯手作戰,各自把自己的優點展示出來的時候,有勇有謀,威力很強。可當他們分頭作戰時,卻都因為自己性格上的弱點而先後吃了大虧。眼下二十多萬太平軍竟無力殲滅僅兩萬的湘軍,這一戰向所有人傳遞了一個信號太平軍的軍力已經走了下坡路,他們的精兵已經消耗殆盡,太平天國起義,快要失敗了。
  金陵城下這場大戰,曾國荃混了個「九死一生」,雖然勉強挺了過去,可他手下的兩萬三千湘軍連死帶傷加上瘟疫,減員一萬多,現在湊湊合合只剩不到一萬人了。可是話說回來了,金陵外圍這場大戰,卻意外地證明了這個渾蛋玩意兒曾老九早先對戰局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早在冒進金陵的時候曾國荃就說過,他突入金陵城下,可以逼得李秀成抽調江、浙之兵回援,而李秀成一調兵,正好讓李鴻章、左宗棠鉆空子,李、左二位巡撫在江蘇、浙江那邊使勁一打,李秀成又不得不趕緊收兵回援根據地,逼得李秀成兩邊瞎忙活,哪頭兒也顧不住。
  結果還真是這樣!這一仗,李秀成跑了一圈兒路,吃了一圈兒虧,損失了好幾萬人馬,卻什麼也沒落下。不久後,曾國荃這個壞小子又把這招重新使了一遍,結果又把李秀成耍了個底兒掉!這兩次陰招徹底拖垮了李秀成,也拖垮了整個太平天國。
  曾老九這邊放下不提,先說曾國藩。金陵破圍戰整整打了四十六天,差點兒把個曾國藩急死嚇死!早在曾國荃孤軍冒進雨花臺的時候,曾國藩就已經料定九弟這一支人馬必將全軍覆沒,所以專門給鮑超等人寫信,說:「我們家老九這次犯神經病,已經沒得救了,你們各位一定要約束自己的人馬,千萬別跟著他一起冒險,免得跟著倒黴… …」當然,這叫「正話反說」。曾國藩的真正意圖是希望湘軍各部能拼一把命,盡快趕到金陵去救援吉字營。
  可問題是李秀成早把什麼都想到了,專門派輔王楊輔清、堵王黃文金攻打寧國,阻擊鮑超,又派護王陳坤書進攻蕪湖,斷曾國荃的後路。結果鮑超的部隊被阻,無法趕到金陵。眼瞅著曾國荃陷入絕境,曾國藩急得亂了方寸,寢食俱廢,逮誰罵誰,嚇得身邊人全都躲著他。
  就這麼苦熬到十月上旬,忽然前線傳來一個消息李秀成大軍已經退走,吉字營在金陵城下撐過來了!一聽到這個消息,曾國藩眼淚嘩嘩的!一邊感謝老天保佑,同時趕緊給曾老九寫信,讓他趁著李秀成退兵的機會先把傷病員送回安徽,然後由曾老九親自率領所有還能打仗的部隊「追擊」太平軍!要求一直追到大官圩、小丹陽一帶,然後就地駐紮。
  曾國藩瘋啦?他不是一直催著曾老九趕緊退兵嗎?怎麼現在忽然又讓曾國荃率軍「追擊」太平軍?其實這叫「軟話硬說」。曾國藩的真實意圖不是「追擊」,而是逃跑。曾國藩所說的小丹陽在安徽當塗境內,曾國荃要是帶著人馬「追」到這兒,實際上就離開了金陵,跟鮑超的部隊離得不遠了。曾國藩下這道命令,實際上就是讓吉字營撤離金陵回安徽休整的意思。
  就在這時候出了個事兒,曾國藩最小的弟弟曾貞幹染上瘟疫,病死在金陵城下了。不但曾貞幹病死了,湘軍各部隊都出現了大批病患,死了不少人,鮑超、楊載福、張運蘭都病倒了… …這場可怕的瘟疫更加嚇掉了曾國藩的魂兒,連番寫信讓曾國荃趕緊退兵,回安徽休整。
  但曾國荃根本就不聽大哥的話!他有他的主意。你看,太平軍不是已經被我擊退了嗎?現在李鴻章、左宗棠在江蘇浙江兩省連打大仗,太平軍已經應付不過來了,再想短時間之內抽調兵馬回金陵來收拾吉字營,他們沒有這個工夫!現在吉字營應該緊緊地黏在金陵城下。
  曾國荃這一招叫癩蛤蟆蹦腳面咬不著人也噁心人!讓洪秀全在金陵城裏著急。同時吉字營抓緊時間招兵買馬,擴充兵員,等實力恢復了,就真的對金陵城發動攻擊!現在曾國荃已經摸清了太平天國的脈,李秀成再精,他得聽洪秀全的。只要把洪秀全打疼了,他一定會再把李秀成給折騰回來。那時候金陵城下還有一場好戲!
  只不過那時吉字營變強了,太平軍變弱了,仗就不是今天這個打法兒了。要說這曾氏兄弟也真有意思。曾國藩是個戰略家,曾國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戰術家。這哥兒倆一個在後頭訂計劃,一個在前面具體實施,互相配合,互相修正,倒把金陵城下的仗打得越來越有氣勢了。
  接到渾蛋小子曾老九的回信,曾國藩也猶豫了,因為老九說的也很有道理。可這一招太險,不合曾國藩慣常的思路,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就寫信跟左宗棠商量,左宗棠很快回信:「支持曾老九!」曾國藩這個人平時死倔,很難說服,可是左宗棠說的話他基本上都肯聽。現在一看左宗棠支持曾老九,曾國藩馬上坐下來重新審視地圖,看來看去,越看越覺得老九說的有道理。
  同治二年(1863)正月二十九,曾國藩離開安慶大營不聲不響地跑了一趟金陵雨花臺。這一路上,曾國藩悄悄巡視了湘軍在滁州、和州、巢縣、無為州各處營盤,掐著手指頭計算湘軍和太平軍的兵力、火力對比,晚上就拿出地圖研究戰略態勢。一路走一路研究,直到曾老九的吉字營壁壘,親眼見到吉字營工事堅固,鄉勇們士氣很高,雖然遭到圍攻,卻毫無懼色,而且吉字營經過這幾場惡戰,像蕭孚泗、張詩日、李臣典、朱洪章、彭毓橘等一大批狠人紛紛浮上水面,可謂兵精將勇,氣勢淩厲。曾國藩越看,越覺得老九提出的打法兒也許可行。
  當然,吉字營為什麼士氣這麼高?為什麼這麼兇悍不怕死?說穿了,這幫人都等著衝進金陵,搶錢搶女人!這些曾國藩知道嗎?知道。眼下的湘軍是什麼玩意兒,他清楚得很,可仗打到這個時候,手創湘軍的曾老夫子已經沒辦法了。經過一番調研,曾國藩不但摸清了前線各路湘軍的實力,也基本算出了太平軍的底牌。
  確實,太平軍已經徹底走下坡路了。他們在江、浙兩省佔據著大片的地盤兒,卻沒有足夠的精兵,最後一批精銳部隊雖然表面上掌握在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賢手裏,其實卻因為洪秀全、李秀成二人互相掣肘,弄得無所適從,不停地在蘇州、杭州和金陵之間跑來跑去,在哪兒都待不長,站不穩,越打越弱。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太平軍最後的機動兵力就消耗殆盡了。
  既然這一次太平軍幾十萬大軍都拿不下僅僅兩萬人的吉字營,那下次他們的攻勢只會比現在更弱,曾國藩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經過反覆思考,曾國藩終於決定接受曾國荃的作戰思路,以此為基礎制訂了一套新的戰略計劃從安徽建立一條糧道,直通金陵城下,盡一切力量支援曾國荃圍困金陵。又從安徽巡撫李續宜手下抽調兩支精兵,外加太平軍降將韋俊的部隊,共計一萬五千人撥給吉字營,用來加強金陵外圍的防線。
  不過曾國藩這個人心非常細,這次他向自己弟弟的部隊大量調撥兵員,又盡量提供糧餉支援,無異於公然增強自己嫡系的力量,這麼個搞法,生怕朝廷要多心。所以曾國藩趕緊上奏朝廷,說他現在一個人身兼多職,管的面兒太大,自己又「笨」,實在照顧不過來,所以請求皇上派「親信重臣」到江南來督辦軍務,曾國藩自己非常願意給這位「重臣」當助手。
  又拉二胡打噴嚏… …不過上次曾國藩試探朝廷,找的借口是「軍中瘟疫,疑似天譴」,「天譴」這種事兒雖然是扯淡,可在那個時代,人們都很在乎這些東西,所以慈禧太后必須給曾國藩一個答覆。可這次曾國藩找的借口是自己「笨」,應付不過來,慈禧就不好回復了。
  怎麼說呢?說你不笨,你曾國藩可聰明啦… …這麼說太肉麻,也沒意思。所以這道奏折到了北京,慈禧太后看完隨手一扔,根本沒回復。不回復,也就是朝廷「不多心」的意思,這麼一來曾國藩心裏踏實了。想不到就在這時候,忽然從湖南方面傳來一個消息,曾國荃私自派人回湖南招兵,而且一次就招募了水師十二營,六千人,步勇四十營,兩萬人!
  吉字營原有兵馬兩萬三千,但和李秀成一場死拼,加上瘟疫,死了一半多,只剩了一萬,後來曾國藩給它補充了一萬五千人,湊成兩萬五,恢復到進兵金陵時的兵力,想不到曾國荃居然私自招兵!這一下吉字營又擴充了一倍,兵力已達五萬之眾。
  聽了這事,曾國藩氣得關起門來直罵!老九這個渾蛋,怎麼這麼不懂事!
  第一,朝廷對湘軍、對姓曾的原本就不是特別信任,曾國藩為了給吉字營調撥一萬五千人,還得專門給朝廷打報告試探風聲。可現在曾國荃一招兵就是兩萬六!你就不怕朝廷多心嗎?這曾老九真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渾小子!
  第二,湘軍兵勇的工資很高!兩萬六千人,一個月需要多少軍餉!讓曾國藩上哪去弄這筆銀子養活這支足有五萬多人的吉字營?
  第三,這個渾蛋曾老九,招兵居然不跟曾國藩商量!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大哥的!
  為這件事,曾國藩氣得暴跳如雷。可事已至此,招回來的兵總不能立刻遣散吧?曾國藩只好給「渾蛋老九」寫了封信,不輕不重地訓了他幾句。也就只能這麼著了。曾國荃私自招兵擴充吉字營,表面看來純是為了更好地「圍攻金陵」,似乎無可非議。但這個魯莽的舉動所造成的變數,任何人都想像不到。
  就是曾國荃的這一招棋,最終打散了整個「湘軍體系」!曾國藩被慈禧太后猜忌,和沈葆楨成仇,和左宗棠翻臉,和李鴻章背心離德… …起因全是這次私募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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