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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紅樓妖精尤三姐的風流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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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0 11:29:56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看京劇《紅樓二尤》,戲裏給三姐定的調子不合適,忒陽光,忒高雅,忒純潔,不像她,倒像個別的什麽人家的好閨女,比如杜麗娘什麽的都是讓臉譜化給害的,戲劇是有局限性的。她其實很狂、很浪、很輕薄、很艷。尤三姐這樣的女孩子現代社會很多,有個性,喜張揚,愛虛榮,求刺激,蹦迪、泡吧、把眼影抹紅抹綠,把頭髮吹卷拉直,染黃染黑,嚼著口香糖,翹著二郎腿。家境不是太好,除貪圖銀錢吃穿之外,心思又躁動不安。十幾歲的小姑娘,哪裏有什麽成熟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媽媽默許,姐姐暗示,姐夫引誘,沈淪成為必然。
  不過她跟姐夫偷情未必是一味地像尤二那樣貪圖銀子,倒有一大半是因為新鮮、刺激、過癮。越是有違倫理的事兒,她幹起來越有勁兒,這就叫叛逆。多少女孩子都是這樣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過胡鬧歸胡鬧,她的心裏始終藏著一個妙人兒。就像戲裏,尤三姐開場便唱:「替人家守門戶百無聊賴,整日裏坐香閨愁上心來。那一日看戲文把人戀愛,你看他雄赳赳一表人才。」
  那意思是,在和賈珍偷情的同時,小辣椒的心裏還愛著一個人,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影子。起初她也許並沒有意識到柳湘蓮是她心口的朱砂痣,不過她卻本能地覺得真正的愛情應該是美的、好的、熱烈的、潔凈的。不像自己現在的生活,臟、亂、差,豆腐掉進灰堆裏,吹不能吹,拍不能拍,一根麻繩提豆腐,又提不起來。是以二姐發嫁,賈珍再來騷擾她,一下子讓她的羞惡之心感發,看見心靈深處那座島嶼。此後的所有時間,她都用在泅渡上,要從一個骯臟不堪的舊世界,泅渡到一個光明的新未來。
  眼看就要到了,勝利在望,結果到最後還是沈進萬劫不復的海底。說到底,她先犯了一個“淫”字,後又犯了一個“癡”字,如同剪刀兩只腳,狠狠合在一起,哢嚓!揉碎桃花紅滿地。三姐有多美?以前不知道。有二姐在頭上罩著,輪不到她出頭。倒是動不動就見她和賈蓉鬧,要撕他嘴,一股子潑辣勁。
  賈珍原先一馬雙跨,到二姐被賈璉娶走,這老小子身邊就剩了三姐一個。一個是竊玉偷香,一個是春情萌發,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和十幾歲的小姑娘,兩個人一拍即合,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無恥老辣。假如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柳湘蓮,也許三姐一輩子,就是這麽稀裏糊塗往下過,先從賈珍,再被姐夫發嫁,無論嫁給哪個,仍舊和姐夫首尾不清,甚至枕席寬和,人人不違,蛻變成燈姑娘第二。
  這個世界上最怕有愛情,一根羽毛有了愛情也會無端地沈重,更何況一個天良不泯的大活人。又最怕有覺醒,如同一道閃電,照亮自己深重的罪孽,才有了真不欲活下去的念頭暴發。三姐不幸,愛情也有了,知覺也醒了,驚覺自己身陷泥坑了,馬上就絕望如泰山壓頂了。是真的陷身泥坑。你看賈珍、賈璉這一對叔伯兄弟,尤二、尤三這一雙親姐熱妹。賈璉這個做弟弟的娶了姐姐,回過頭來勸賈珍這個當哥哥的要了妹妹。一個分明是姐夫,反成了小叔子,一個分明是姨妹,又變成自己的嫂子。一家子亂倫至此,若是賈珍此時不羞,那他一輩子都不用再羞了。
  可是賈珍就是不羞,倒笑起來,“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幹這鐘。”若是此時尤三姐也不羞,老著臉,只管吃掉這一杯,然後兄弟一拍兩散,各摟一個去快活,那麽,她也就不用再當尤三姐了,也不用再戀柳湘蓮了,直接去青樓就是了。幸虧她羞怒交集,天性不泯,如一朵大麗花,“啪”一下子打開,艷光四射,耀亮這個骯臟的世界。
  尤三姐的這場“鬧宴”,絕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一等一的艷,一等一的暴,一等一的烈。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賈璉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馬吊嘴的,清水下雜面,你吃我看見。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兒。」哪層紙?當然就是亂倫敗行這層紙兒。有面紗的遮掩,一切看上去都那麽的體面。面紗之所以成為面紗,就是因為它的裝飾和遮掩功能,一旦被扯下,真相如此不堪,馬上三姐就翻了臉。從這個角度,也可以說賈璉是尤三的恩人,他的無恥舉動喚醒她熊熊燃燒的自尊心,讓她一躍而起,成了一個以極端另類的方式反抗自己命運的女英雄。
  說實話,尤三死得太早,若是鳳姐迎尤二進府的時候,她還活著,還真能保護她姐姐一下,要不就跟著尤二一起進府,把堂堂一個榮府鬧個地覆天翻,要不然就是死攔著尤二不許她羊入虎口。可惜!這一場鬧,嚇得賈璉酒都醒了,賈珍也無話可說。這一對活寶兄弟是在風月中耍慣的,如今卻被一個大姑娘噤得如雷驚的孩子、雨淋的蛤蟆、妖精跟前的唐和尚,只知道呆呆傻傻,翻著白眼兒打仰。看著揮金如土,前呼後擁,“爺”聲不絕,卻原來是繡花枕頭一包草。想必三姐自恨,以前自誤,被賈珍身份所迷,上了賊船,如今想下都下不來。
  下不來乾脆咱們就不下來:「姐姐,你也來,咱弟兄兩個對姐妹兩個,四人同樂。」這個要命的尤三姐,她分明是要把蒙在表面的那層膜徹底剝去,露出裏面的無恥、骯臟、醜惡與罪孽。要真是這樣,這本書就不能當《紅樓夢》看了,它乾脆就成了放浪無雙、香艷第一的《金瓶梅》。結果她這一鬧,把她二姐臊得夠嗆,殺死不肯來。這一場鬧,三姐真算得上天下放浪無雙,古今香艷第一。
  以前一直不知道三姐有多美,這下子知道了這尤三姐松松挽著頭發,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卻似打秋千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餳澀淫浪,不獨將他二姊壓倒,據珍璉評去,所見過的上下貴賤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綽約風流者。
  天上老鴰多,地上美女多。林黛玉美不美?“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出氣兒都帶一股子仙氣兒。薛寶釵美不美?“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誰要是長得像她,氣死賣化妝品的。更要命的是一股子天生的貴族氣,只看你一眼,馬上就看得你皮袍子底下的“小”像虱子一般紛紛朝下掉。潘金蓮美不美?“口兒裏常噴出異香蘭麝,櫻桃口笑臉生花。人見了魂飛魄喪,賣弄殺俏冤家。”這是潘金璉一叉桿打出一個西門慶來時的模樣,自來的眼帶秋水,眼波橫飛,美得撲天蓋地的邪氣、風塵氣。
  尤三姐的美帶一股子妖精氣。妖精是個好東西,又會親你,又會逗你,又會招惹你,又會遠離你,叫你茶也不想,飯也不思,一心要把她摟到懷裏,她卻一陣風刮不知道哪邊兒去,及至你使性子不理她了罷,她又親親熱熱地偎著你。男人碰見仙美人,那是要敬的。遇見貴美人,卻是要遠著些袍子底下的“小”忒多了,怕叫她全給榨出來。最怕遇見風塵女子,他也變得風塵下賤,口吐汙言穢語,就比畜生走路少用了兩條腿。若是遇見妖精美女呢?完了,他的智商“嗖”一下子降到最低,變成徹頭徹尾的傻子。
  果然那尤三姐平時還顧忌著自己女孩兒的身份,不肯隨便發飆。如今叫賈璉臊得夠嗆,氣急攻心,拼命一試,原來平日裏那麽威風的兩兄弟,不過是酒囊飯袋而已。高興!三姐終於占領了高地。竟真是他嫖了男人,並非男人淫了他。人們說這是她反抗統治階級壓迫,這種說法原也挨得上邊兒,可是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女孩子絕望之下的撒潑罷了,看看自己能潑到何等田地。結果女人一妖氣,男人就傻氣,女人一撒潑,男人就犯賤,古今如此。
  愛極了“鬧宴”這段文字,真是翻遍古今典籍也見不到第二出的“奇風月”。極慷慨,極遒壯,縱橫恣肆,風流痛快。不獨我愛,人見人愛。清代一群評點家看到這裏,都忍不住轟天價喝起彩來。看清代護花主人王希廉的批語:「辣心辣手,不意三姐之妙一至於斯!明目張膽,令躁者遍體清涼。妙至矣,無以復加矣!寫得筆歌墨舞。三姐真不愧須眉!直寫得如鳳陽婆弄猢猻一般。寫尤三姐倜儻不群,英氣逼人!”
  再看桐花鳳閣主人陳其泰的批語:「前列諸美,疑觀止矣,乃至復出一奇焉… …更寫一妖艷倜儻風流豪俠之尤三姐來,頓覺風雲變色,電閃雷轟,使讀者目眩神迷,心驚魂動焉。此明皇羯鼓解穢法也。傳中言珍、璉兄弟欲近不敢,欲遠不舍,落魄垂涎,終莫能犯,形容殆盡,豈非涅而不緇者哉!無得而名,惟呼為風流耳。」
  大某山民姚燮的評點,更是酣暢淋漓,情不能已:「(三姐)如單騎入萬人陣,左衝右突,四面皆摧。但聞紙上有火拉聲,可以已瘧,可以愈風。不圖漁陽三撾之後,復聽此鼓槌聲。何止以螻蟻視珍、璉哥兒同聽者。自從聽鴛姑發論之後,又是一番痛快文章,可浮十大白。三姐真是《水滸傳》中之武行者。石破天驚!三姐之妙,其妙到天仙化人地步矣!真妙到無可言喻!」
  寫到這個份兒上,姚燮還覺得不過癮,又在回末評論:「自賈珍入小花枝巷後讀起,只覺得黑成鬼,一片煙塵,滿紙陰氣,已不知天日光照到何處世界也。及讀尤三姐一段文字,其議論做作,頓覺大地光明。尤三姐傾倒而言,旁若無人,其激昂慷慨之氣,為大觀園中所無。脫令今有其人,我欲旦暮遇之、倒地拜之。」說到底,這些個評論家呀,他們也被尤三姐身上一瀉千里、暢快淋漓的妖精氣迷得要死!
  可惜,這麽一個絕世美女,沒過好自己的青春歲月。三姐到底有多淫,這個誰也拿捏不準。她的行跡並不像二姐那麽明顯,好推斷,一定是和賈珍上床,然後又和賈璉上床。三姐和賈珍上過床沒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官司打一百年也打不清。反正她和賈珍摟摟抱抱是一定的。如果她姐姐的品行指數是3,她起碼也有2。
  但是無論她上沒上過床,惡名都出去了,人們的嘴最愛傳這些個是是非非。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聲有多壞,反正她不是叫別人給罵醒的,是叫自己這一場罵把自己驚醒的。這一場罵後,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猶如一場大夢驚醒。覺醒了,問題就凸顯出來了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就算知道自己處境如斯,又能怎樣?讓她跑出去自立?給人家當保姆,看孩子?還是讓她賣身為奴,給人當丫環,端茶遞水?這是人生啊,又不是演電視劇。她又沒有獨立的能力,估計從來也沒有學過針織紡績,除了依附男人,再也沒有別的可以活命的本事。
  如今是跟老母親一起依附在姐姐這裏,可是人家鳳奶奶隨時都會打上門來,到那時候,怎麽可能一家三口,人家都叫你搬進府去?就是姐姐的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叫那個閻王老婆治死呢,更何況自己。所以說,母女三個前途真好比風中燃燭,明一時,滅一時。急上心來,又沒有本事擺脫惱人的境遇,只好痛罵珍、璉、蓉三個誆騙她寡婦孤女。
  罵也解決不了問題,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青年女子,心中孤寂,又不會讀書,不會作詩,沒有個發泄的渠道,又沒有足夠的修養教她耐住寂寞,所以高興了也會請賈珍過來,撫慰一下情懷。這是一個完全憑本能行事的丫頭片子,根本不會自我調理克制。這事兒擱到現在並不是大不了的罪,原本欲望與理智就不是一回事。但放在那時,這就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
  所以尤三也香,尤三也艷,她的香艷的背後,卻是黑沈沈的絕望作底子。你看她打扮出色卻不知道她一肚子苦水倒不出來。只好“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了肥鵝,又宰肥鴨。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條,罵一句。”皆因此時她內心那個要求“獨立自主”、“自尊自愛”的小人兒蘇醒過來,卻眼見得終身已毀,地獄之門正為自己冉冉打開,內心逼急,無般不為。
  說實話,尤三姐那句話:「咱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汙了去。」現在的一些女孩子,聽了這話,就當愧死。好多人把自己打扮成金玉,就是要讓人玷汙的,只要給自己黃金屋,你愛怎麽汙怎麽汙。此時的三姐,焦灼、恐懼、絕望,對自身存在產生質疑,想要抗爭,卻又抗爭不得法,也不會有真正的辦法去作真正的抗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掀得翻不如意的飯桌,卻掀不翻不如意的壓制,她剪得斷綾羅撕得碎綢緞,卻剪不斷自己屈辱的生活也撕不碎自己低賤的命運。
  尤三瘋瘋癲癲地鬧宴、罵街、和姐夫私通,這時候,我們根本看不到她的愛和她的情,若是她這時候一病死了,那就終生被釘恥辱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了。所以說人要死得其時,有的該早死,有的該晚死。尤三就該晚死,要不然,她底下的戲沒法開鑼。賈珍和賈璉被鬧得受不了,想聘嫁她,她的戀愛觀和婚姻觀這才正式浮上水面。
  有道理,好姑娘。有的女子,會穿,會吃,會逛街,會花錢,會戀愛,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過的是什麽日子。見一個漂亮男子,暈了;見一個有錢款爺,暈了;見一個頤指氣使的官場大老爺,又暈了。內心情欲,洶湧澎湃,原來不是獻給愛情,是獻給這個俗世。哪如人家尤三姐,放浪如此,真正回過心來,卻要追求一回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
  誰也沒想到她會選柳湘蓮。她和他不過才一面之緣罷了,甚至一面之緣都算不上。人家是唱戲的,她是看戲的,她不定看了人家多少眼,人家也許一眼都沒看過她。她愛上這個票友,誰知道這個票友愛不愛她?所以說這是一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她愛上的不過是她在腦海裏想像出來的一個人罷了。古時候這樣的愛情太多了,杜麗娘夢見一個柳夢梅,就死活愛上人家,居然得相思病死掉了,死掉了還要愛,真夠執著的,那時候的女孩子,理想主義者多。
  不過,她對愛情的態度,真鄭重,真莊嚴。以前那麽耐不住寂寞,如今卻吃齋念佛,只等心上人來。以前那麽淫態萬千,如今卻非禮不動,非禮不言。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女回頭也是金不換。人本來就下墜易而上行難,她已經是在飛速下墜了,居然自己又拼著命地超拔出來,不是女中丈夫,就是女中豪傑。
  問題是,不是誰想自拔就能自拔,想回頭就能回頭的。就算賈璉找到了柳湘蓮,柳湘蓮不但答應了婚事,而且留下了信物鴛鴦劍,三姐天天看著劍傻高興,自笑終身有靠,事兒也不能算完。三姐,你笑得太早!柳湘蓮這個人,又聰明,又能幹,又性情高潔,又冷面冷心,他要是聽說三姐以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怎麽肯吃這個啞巴虧,平白弄頂綠帽子戴上?
  果然柳湘蓮一聽是東府裏人,根本不問是誰,就一下子反悔:「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了。你們東府裏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凈,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凈。我不做這剩忘八。」珍蓉這一對好父子,造的什麽孽。柳湘蓮跑去找賈璉要劍,要是他順利要回鴛鴦劍,三姐也沒有憤而自殺,那麽,這是多大的恥辱啊!就算以後有人要她,她還有面目披上紅嫁衣,蒙上紅蓋頭,當那眾人矚目的紅嫁娘嗎?她或是出家,或是乾脆淪落風塵去了。
  當然,若是她不死,還可能有另一個結局,就是跟著二姐一同進府,和鳳姐拼上一拼。但是鳳姐是什麽樣的英雄,三姐小小年紀,仗的就是一個潑辣脾氣,要心機無心機,要人力無人力,到最後二姐被折騰死,說不定自己也會被弄進去。這就是這兩姊妹的結局。她們除了枉死,根本就沒有別的命運。不過尤三可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個死法。當初立誓的時候,說道若是不得嫁給柳湘蓮,她寧可自己修行去,也沒有說到這個“死”字上來。可是自己眼裏泰山這樣重的人,居然把自己看得這麽輕這麽賤,還活個什麽勁!眼睜睜一座大山壓下來,若是還想著茍活的事,也不是敢說敢幹的尤三姐。
  是以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內,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玉環死去,還有唐明皇在旁邊看著,雖是急不能救,卻是心裏千絲萬縷地不離不棄。而她,卻是在自己愛的人拋棄自己之後,選擇死路,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急,一個人的怒,一個人的痛,一個人的苦,一個人的生,一個人的死。可憐,佳人血熱郎心冷,夜夜香魂滯劍光。
  至於湘蓮結局,不必再提。撫屍痛哭,也挽不回三姐性命。這個世界允許男人失足之後再爬上岸來,卻不允許女人失足再回頭。我並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惜“賢妻”兩個字,來得晚了些,而剛烈更是要到死去才能知曉的事。標致是皮,剛烈是骨,活生生把個賢妻放走,剩下的就是怎麽一個人面對永世的孤寂。
  尤三姐死掉了,說句沒心肝的話,正是她的死成全了她的生。沒有這一劍刎喉,就沒有她的光彩照人,桃花燦爛。這就是生與死的悖論。有的人雖生猶死,也有的人雖死猶生,還有的人幹脆就是不死、不生。問題是尤三姐自刎之後,魂魄跟柳湘蓮訣別,說了一句話:「來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誤被情惑,今既恥情而覺,與君兩無幹涉。」為什麽這麽說?
  追溯她這一生的情路歷程在她明確自己心裏的影子是柳湘蓮之前,她是無情的,有的只是欲。一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誰,就真正陷入情網。深陷情網的結果就是自取其辱,自傷性命。而猛醒過來的人,就等於已經死過一次,再看前世的掙紮與痛苦,就是隔世的薄透情懷。故而才說,與君兩無干涉。兩個風流,一般命運。死的原因卻不一樣。二姐沒有“自我”,死也死在這個“無我”上面。三姐有“自我”,為了捍衛這個“自我”,堅決地不肯活,她這一戀是真正的傾命之戀。
  二姐柔情萬種,三姐風華絕代,兩個人加起來,就是對“香艷”的最“香艷”解釋。不幸二姐太柔,太柔則靡,三姐太剛,太剛易折,於是落得個這樣的結局。用鶴睫《紅樓夢本事詩》作結:
  韓虢相依儼一家,生來風流太夭斜。
  九龍玉佩鴛鴦劍,斷送人家姊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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