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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秘書幫”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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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1 20:15:5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1861年11月12日夜閒居湖南老家的翰林郭嵩燾,滿懷復雜心情,緩緩展開紙卷,提筆蘸墨,在其日記裏寫下如許文字:「門丁之舞弊,人皆知之;幕友之舞弊甚於門丁,人不知也。天下之亂,原在訟獄,定首亂之罪,惟幕友當之。」郭氏對幕友此職業之抨擊,絕非泛泛而論,一般“吐槽”,實則有感而發,暗藏所指。須知四天前,前大清顧命大臣肅順的腦袋剛剛搬了家。而郭嵩燾曾一度與肅順走得很近,短暫躋身“高官大秘”之列。故在郭看來,肅順之敗,恐與其幕中的秘書、也就是師爺們大有關係。那麽晚清的“師爺政治”究竟是怎樣一種生態?
  幕友,又稱幕客、幕賓、幕僚,俗稱師爺,在古代即協助中央或地方官員進行政策謀劃、開展調查研究、做好聯系接待、辦理文書庶務甚至教育幹部子弟的人員。可見幕友之所以為幕友,就在於他們多隱伏於幕後。於官場中充其量是官員的助手、參謀及辦事員,未經領導授權手上並沒有絲毫權力。然而在高度集權、講求人治的傳統社會,基於地位、身份、權力運作機制等諸因素,幕友們往往可以共享高官的權勢,進入前臺,赤膊上陣,充當“權力倒爺”或“二掌櫃”的角色。這實與當下的“秘書政治”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姑且稱之為“師爺政治”。
  古代的“師爺政治”,特色大致有五:
  其一,師爺參與具體政務,代行官員權力,實為主子的化身或代言人;
  其二,師爺涉及權錢交易,與官員結成利益共同體,實為主子的經紀人或利益代理人;
  其三,師爺實乃官場升遷之終南捷徑,不少師爺借助曾為高官出謀劃策,博取賞識,從而憑此進軍仕途,占據要位,與主子遙相呼應,拓展政治版圖,形成派系;
  其四,師爺群體往往掌握海量的政治、經濟及社會資源,且行事靈活,通常不受官場規則束縛,故他們可利用手中所控之公權力與話語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其五,師爺與官員之間的職責界限模糊不清,因此對於師爺所作所為,缺乏有效的監管,於是同僚往往秉著“打狗須看主人”的態度,對師爺越權干政之舉,不願管也不敢管。
  很明顯,“師爺政治”乃傳統政治體制之薄弱環節,這也恰是歷代讀書人趨之若鶩的要因所在。秦漢時期的尚書臺,從一個純粹辦理文書的秘書機構,演變成南北朝權力過大、尾大不掉的尚書省,其間興風作浪、把持大權的,便是一個個手握筆桿的師爺們。之後的皇帝們不斷變更機構,屢次倒騰,整飭“師爺政治”,然而皆治得了一時,擺不平一世,最終其依舊做大。時值清代“師爺政治”之火爆,不僅未輸於前朝,且呈全盛態勢。清人邵晉涵曾雲:「今之吏治三種人為之,官擁虛名而已。三種人者,幕賓、書吏、長隨也。」諸如高士奇、張廷玉、畢沅、左宗棠、薛福成等高官寵臣,要麽直接為皇帝服務,要麽為地方督撫參謀,都由師爺之路徑衣紫腰黃,青雲直上。
  因此一把手位置越高,權力越大,距中樞越近,則其幕友參與政務、共享權勢、影響政局的機會自然越大。身為權傾咸豐一朝的重臣,肅順“輕滿員”,唯獨“雅重漢人名流”,故“一時名士,咸從之遊”。其周邊便圍繞著一干漢族“大秘”,時人將核心成員稱為“肅門六子”。這六位師爺分別是曹毓英、李壽蓉、尹耕雲、郭嵩燾、王闿運和高心夔。此六人各有專長,各司其職,一道組成了肅順的智囊團。
  曹毓英之角色,乃肅順朝中耳目。曹氏出道極早,道光十七年中拔貢,授兵部七品京官,後一直混跡於基層。到了咸豐朝,曹在肅順的扶植下以工書入值軍機章京。曹毓英的一大長處在於表面謙恭木訥,實則腹中計謀多端,其平常對人詢詢,若不能言而計事輒中。肅順對曹毓英可謂青睞有加,每次上朝路過軍機處,見到曹毓英就直呼“曹師爺”,可見肅順有多喜歡曹毓英。後來肅順更是舉薦曹毓英出任軍機處漢領班章京,延為“羽翼”,專門負責給他監督其余軍機大臣之言行,隨時通風報信。
  李壽蓉是財政專家。咸豐六年進士,出任戶部主事。起初李“以才名見重”於戶部侍郎徐樹銘,徐樹銘又將李壽蓉推薦於肅順。肅順時任戶部尚書,凡遇財政問題,多向李壽蓉征詢意見,對其甚是倚重。後來肅順徹查“戶部寶鈔案”,正是派李壽蓉去查核賬目,從而將其中的驚天貪腐一並揭開。
  尹耕雲則為肅順的軍事顧問。尹耕雲是道光三十年進士,起先授禮部主事,再遷郎中。太平軍北伐期間,尹耕雲襄助僧格林沁,上書剖析防務問題,縱論京師形勢及巡防利弊,理切肯綮,文采飛揚,由是得咸豐帝賞識。肅聞其大才,於是攬入麾下,“敬禮有加”。英法聯軍侵華期間,尹耕雲參與辦理北京團防,就軍務事宜隨時向肅匯報,以便其及時掌握情況。
  郭嵩燾是肅順的經濟智囊兼湘軍聯絡員。他咸豐七年入京,次年供職翰林院,授編修。郭嵩燾因喜談洋務、稅法等問題,備受肅順死黨陳孚恩青睞,陳孚恩順水推舟,又將郭嵩燾推薦於肅順,為肅順看重。肅順剛好於戶部掌權,經常與郭嵩燾商討地方課稅與變通鹽法諸事宜。
  湖湘狂士王闿運堪稱肅順的頭號文字秘書。王闿運博學多才,但屢屢名落孫山,遲遲不得功名,不得不靠給高官子弟“做家教”來賺取外快。恰好一回他任教於肅家,肅順一見傾心,甚至要按照八旗習俗與王闿運結為異姓兄弟,其對王闿運之厚愛,可見一斑。
  當然肅順的最大心腹,非高心夔莫屬。除了文才,高活動能力亦是一流。咸豐十年,江南大營陷落,兩江總督何桂清畏罪潛逃,繼任者尚未確定。當時朝野皆認為曾國藩眾望所歸,但此事必須上達天聽,皇帝批準,方可落定。高心夔深知此事關係政局走向,朝廷安危,於是先到京師士林中商討,集思廣益,後赴肅府向其講明利害。待諭旨頒布,曾國藩果然入主兩江。
  眾師爺雖各有分工,但又能聯手辦大事,幾位師爺彼此配合默契,火候把握恰當,做局環環相扣,不露絲毫破綻。師爺之手段,簡直堪稱逆天!師爺雖說能為幕主出謀劃策、打理事務,但由於其職業特性及賓主間的私人庇蔭關係,若想維持一個高質量的智囊團,官員往往要投入高成本,甚至冒巨大風險,透支自己的政治資本。
  清代“紹興師爺”之集大成者汪輝祖曾將幕友的職業道德概括為六個字:“慎交”“自立”“擇人”。說得通俗點,即社交活動要慎重、做人做事有原則,賓主關係當適度。畢竟“幕之為道,佐人而非自為,境同離寄,無論所處何地,等是雞鶩為伍”。不過理論但凡落到現實,往往知易行難,師爺們一旦嘗到了權力的甜頭,就如同吸毒成癮,拼命攥住不放,終致跌入深淵。故名利場中,歷來沈醉者多,而勘破此迷障之清醒者,終歸少數。肅門六子之親身經歷便再度印證了這一道理。
  有人身陷囹圄。李壽蓉負責核對戶部一案賬目,公事之餘,卻知法犯法,徇私貪墨。當時朝廷銀庫規定只收銀號銀元,而京城銀號普遍存銀不足,店主只得上交大錢抵償,按例戶部當一概不收,李壽蓉卻利用職權之便,收取銀號老板好處,將大錢歸入銀庫。很快東窗事發,為了避嫌,肅順揮淚斬馬謖,親自奏劾李壽蓉,將之押入大牢。尹耕雲的日子也不好過。郭嵩燾評價尹耕雲的個性為“能於背後痛發其隱私,自以為有節義聲名,而吾輩終不敢信其心”。可知在郭氏看來,尹耕雲不僅口德不佳,還頗有點好為大言、以邀時譽的毛病。這種伎倆,偶一為之尚可,經常施展難保不翻船。1858年英軍逼近天津,尹耕雲連續上書九封,力主抗戰,甚至與鄭親王端華在朝堂爭得面紅耳赤。尹耕雲本想借此塑造剛直清流的形象,孰料令權貴之極大反感,迅即被革職遣返。
  有人選擇離開。王闿運與郭嵩燾,雖都是湖南人,卻脾性迥異:王闿運張狂,郭嵩燾內斂,王闿運極端,郭嵩燾中庸。如此差異,一起共事,時有摩擦發生。王闿運極力主張嚴刑峻法整治衰世,故肅順采用苛政猛法四處“打老虎”,與王闿運的出謀劃策緊密關聯。換言之王闿運乃肅順施政方針的理論設計師。郭嵩燾一直對王闿運的這套帝王南面之術持保留態度。一次郭嵩燾赴山東巡視吏治,回京後的工作匯報中,認定該省風氣不錯,無嚴重腐敗瀆職現象。王闿運得知後則在肅順面前指責郭嵩燾山東一行既沒有挖出“老虎”,也沒有拍到“蒼蠅”,簡直是“公款旅遊”。這讓郭嵩燾忍無可忍,加之其對肅順“操切之政”“顢頇之失”久懷不滿,於是辭職回鄉休養。正當王闿運自詡遇到明主,可大展拳腳之際,其友嚴正基手書一份,借唐代“永貞革新”之掌故勸道:「柳柳州急於求進,卒因王叔文得罪,困頓以死。」王闿運幡然醒悟,找個借口,便溜之大吉,任憑肅順在暴政不歸路上愈走愈遠,袖手不理。
  有人坑苦主子。對於門下的師爺,肅順有自己的一套培養模式:「先及留京公車,次京曹,次外吏。」也就是說先讓師爺考取進士,再將其安插於中央部委掛職鍛煉幾年,最後外放地方,成封疆大吏,從而延拓己之勢力範圍。在肅順心中,最符合自己模式的師爺,唯有高心夔。為了讓高心夔早日發跡,肅順甚至不惜在科場舞弊。庚申年大考,肅順正好奉命為殿試收卷大臣,擔心有人水平超過高心夔,於是決定從中做手腳。按照肅順的了解,高心夔平時才思敏捷,乃有名的文章“快手”。臨考之際,肅順突然下令縮短考試時間,孰料當日高心夔突然手腕酸痛,書寫緩慢,聞催促,乃草繕成,發揮大失水準。有野史載,當拿到首張所交試卷時,肅“視其名,鐘駿聲也。通篇七葉半無一補綴”,肅順感覺此人乃高心夔勁敵,馬上偷偷塞進自己靴子裏。等忙完公務,肅順歸邸脫靴,始見之,大駭,即遣騎馳送閱卷處。閱卷大臣以為此卷必定是肅大人看重的人選,便投其所好,遂以一甲一名進呈禦覽,而鐘竟得大魁矣。肅順見勢不妙,遍覓高卷,乃知亦在撤卷中。只得列於四等。等到了朝考,早早通過肅順拿到考題的高氏,再度失常,又以出韻置末等,落得個候補吳縣知縣的閒缺。王闿運後以戲謔道:「平生兩四等,該死十三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肅順科考徇私一事,很快傳遍京城內外,朝野上下對這位刻薄寡恩的權臣愈發失望。肅順的昏招可謂招致眾怒。當然聘請師爺,本來就是一項須付出極大代價的政治“風險投資”。幕僚如同股票,其行情是漲是跌,除了謀事在人,尚有命定之數。一時失算,倒也正常。不過幕主最不願遇到的,便是師爺賣主,背後捅刀。這麽倒黴的事,還真讓肅順趕上了!
  清代另一位著名師爺龔萼認為“幕道”精髓在於:「為幕而貧,清且貴也;幕而富,濁且賤也。良田美宅、肥馬輕裘,僅只快於一時,必致貽禍於沒世。」然而那些師爺投靠高官,有幾人不是為了良田美宅、家財萬貫,有幾人不為謀取肥馬輕裘、高官顯爵?功利面前,大多數寧願拋棄操守,圖快活於一時。曹毓英狠狠擺了肅順一道,正是受利益之驅使。
  民初掌故名家沃丘仲子曾這般點評曹氏“公孫弘之流,而無其經術,傾險則過之矣”。可見曹毓英乃典型不學有術之政客。起初他依附於肅順,便是希望大樹底下好乘涼。隨著形勢發展,特別是英法入侵北京,咸豐北逃熱河後,曹毓英隱隱感覺肅順集團與恭親王集團漸成水火,於是有意調和。一日肅順向曹毓英咨詢如何抵禦外患,曹毓英道:「太平軍、洋人都是皮膚之疾,但如果能主政得人,安內攘外都不為難,眼下主少國危,誠無以定亂。恭王素賢明,若效章皇故事,以王攝政,庶可挽回。」肅順聽後大為詫異,原視作心腹的曹毓英,此刻竟建議與政敵攝政,遂大聲斥責,曹毓英大為沮喪,知肅順未可終恃,遂暗地轉而投靠恭王,日輸機密情報於奕訢,而肅順竟絲毫沒有察覺。
  待到咸豐殯天,軍機處班子大調整。肅順、載桓、端華三人在未同群臣商議,更未經皇帝簽閱的情形下,內定匡源與焦佑瀛破格進入軍機處。曹毓英本以為自己妥妥地入圍,誰知由他人染指,一怒之下,鋌而走險,聯合南書房及樞部中層幹部,以肅順等人挾制兩宮為由,草擬密函,傳遍京師。當奕訢集團拿到曹毓英的書信,喜出望外,自此便師出有名,正式啟動太后垂簾計劃。曹毓英反水,實為慈禧恭王叔嫂誅殺肅順之導火索。而此時的肅順,依然自以為大權在握,高枕無憂呢。
  “八人幫”伏罪後,“肅門六子”之境遇,堪稱懸殊。
  曹毓英因輔佐太后有功,以鴻臚寺卿授軍機大臣,後遷至兵部尚書加太子少保,死後朝廷特意禦賜祭文及“砥礪廉隅”匾額,可謂榮極一時。郭嵩燾由於脫離較早,故成功洗掉“肅黨”標簽,官至廣東巡撫、駐外大使。其餘四人則被目為“肅黨”骨幹,注定半生蹉跎。尹耕雲雖再出山為官,始終未能進入部級幹部序列。李壽蓉蹲了兩年大牢,雖後來復官,已銳氣全無,郁郁而終。王闿運先後入丁寶楨、曾國藩諸大吏幕府,高官雖待其恭敬,但礙於王闿運之政治前科,不敢委以重任,故王氏帝王術一直未得施展。當年肅順最倚重的高心夔,晚景最慘。據說高晚年窮困潦倒、衣食無著。左宗棠發跡後,念念不忘當初高心夔救命之恩。待左出任兩江總督,急忙為高心夔張羅報捐道員事宜,並承諾安排高心夔赴江南任職。等左宗棠抵至瓜洲,下車伊始,司道以下官,皆渡江迎謁,獨不見高心夔來。左宗棠很是納悶,待至金陵城外,仍不見高心夔蹤影。左宗棠不能忍,厲聲詢問下屬,其愀然對曰:「高心夔道於昨日逝矣。」左宗棠頓時雙目泫然,悲不能已。
  除卻替幕主肅順受誅惋惜不平之外,他也感慨昔日幕友星散各地,境況迥異。恐怕高氏臨死也未悟透:肅順之敗,其實與像自己這樣的師爺關係甚大。自古靠利益維持的群體,都難以長久。“師爺政治”橫行之處,便是暗箱操作、潛規則遍布之地,進而瀆職貪腐滋生,派系鬥爭泛濫,最終將完整的政治機體侵蝕殆盡。因此,每一撥“秘書幫”的瓦解,其背後不僅牽涉個人仕途之沈浮,也不光影響派系集團之榮辱,更關乎國運之興衰。若“師爺政治”不除,一幫代替一幫,只是大家輪流坐莊,無法根除政治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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