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蔣介石為何要把反對電費漲價者開除出黨

jiunn36

　　1955年12月儘管經濟部長尹仲容在「立法院」大講臺灣經濟的種種困難，讓人們對於臺灣的經濟狀況感到悲觀。然而就在大家望穿秋水的時候，一個驚人消息傳來從明年元月1日開始，臺灣所有電費在現行價格基礎上提高32%。也就是說蔣介石送給眾人的新年禮物，不是期盼的加薪，而是所料不及的「增負」，且這次電費漲價足足在三成以上。
　　1953年12月30日「立法院」表決通過電費調整案。臺灣電費在現有基礎上增加32%之議塵埃落定，漲價成為不可改變的現實。雖然漲價不可逆轉，但電費漲價案卻費了巨大周折，由蔣介石親自「怒斬馬謖」後才硬性漲上去的。俞鴻鈞上任「行政院」院長後，在經濟方面主要依靠尹仲容進行。尹仲容執掌經濟大權後，一是強行通過了久而不決的《外國人投資條例》，吸引外資來臺；二就是倡導電力漲價，以彌補財政上的巨大缺口。
　　這次電費漲價從9月份就開始行動了，前後折騰了整整四個月。為了配合臺灣省工業生產政策及社會用電增加的需要，自1953年起「行政院」開始擬訂和推行「兩個開發電源五年計劃」。其中第一個五年計劃以增加發電量30萬千瓦為目標，其中水力發電量為17萬千瓦，火力發電量為12.6萬千瓦，但合計總數卻約為原發電量的一倍之多。因為臺灣省河流水量變動甚為劇烈，水力發電的可靠容量難以保持恆穩，陳誠等人認為還必須加強火力發電，又計劃將火力發電由佔據電力總量的17%提高至30%，輸配電設備亦配合擴充。這個計劃系依照臺灣電力需要的估計制定的，預計自1953年至1957年五年間，每年平均用電增加率為13.6%，至1957年年底電力尖峰負荷將達到43萬千瓦，平均負荷將達32萬千瓦，總發電量達到26.8億度。
　　陳誠把計劃報告蔣介石後，告訴說：「事實上1953年，臺灣發電量就已達到15.64億度，電量供應如此之巨，但尚有969個村莊、7萬多個電燈用戶、300多個電力用戶得不到電力供應，工業廠商對於電力的增加，使得我們的民生主義做得很不夠。」「隨著電力需要的增加，開發電源計劃非加緊努力推進，才能有成效。」蔣介石說，「這個開發計劃，應該抓緊推動為佳。」
　　在蔣介石的親自決策下，「兩個開發電源五年計劃」中的重大工程，當即由公營的臺灣電力公司全部啟動，部分工程迅捷完成。尹仲容看到政府建設的電站能發電，於是以臺灣電力仍然不足為由，暗中思忖著對電力進行提價，從幾乎沒有儲蓄的臺灣用電的所有百姓和艱難經營的廠商那裏「敲骨吸髓」，以補貼自己掌管的財政不足。
　　經過幾個月的醞釀，9月份尹仲容領導的經濟部突然將一份電力提價方案提交給「行政院」，要求審議通過。23日俞鴻鈞主持「行政院」院會。「行政院」也是因為財政緊張而焦頭爛額，便當即通過電力加價方案，決定各項電價普漲，提高36%計劃於11月1日起實施。隨後決議案送往「立法院」審議，通過後即在全臺灣實施。10月8日「立法院」開會討論電價調整案。尹仲容列席，答覆「立法委員」們的質詢。
　　本來他以為電力加價案拿到「立法院」，不過是走走過場，自己列席，做做樣子，說幾句官樣話，加價案就一通而過，電費加價就可以馬上實施。誰知他這個「魚還沒長大就放水殺魚」的做法，始料不及地遭到「立法院」諸委員們強烈反對。對於待遇沒提高，反而電費漲價且一漲就超過三成半還多，委員們對此十分憤怒。有準備無準備的，紛紛起而質詢，眾「大炮」們一個接著一個，對著尹仲容就是連珠炮「猛轟」。
　　這讓尹仲容完全沒有料到，只得一一迎戰。由於質詢的委員太多，當日他沒有回答完。次日「立法院」繼續質詢，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與會。情況還是如上一日反對聲音巨大而且十分堅決。在眾立委中最積極的是德高望重的國民黨中央委員齊世英。他大有明代名臣海瑞「為民請命」、「捨身求法」之勢，甚至指著尹仲容破口大罵，毫不「饒恕」他這種變著花樣掠奪民財、毀滅「國父力行的民生主義」的行徑。
　　陳立夫失勢後，齊世英由於帶出來的東北籍「立法委員」達到30多人，加上CC派的勢力，轉而在「立法院」內形成強大勢力。吳鐵城被氣死後，齊世英因為個性又硬又堅，被大夥尊稱「鐵老」，且在「立法院」內為有名的軟硬不吃的「東北硬漢」，甚至比「吳鐵老」還「鐵」。這些年「立法院」內團派力量很大。儘管陳立夫去美國了，院長張道藩本身是老CC派骨幹，齊世英也是，幾位大佬集合著一批人馬，且帶領著CC派一直充當著臺灣反對黨角色。後來擔任過臺灣「國防部」副部長的「小字輩」康寧祥就說：「我就常常跟鐵老講，CC能夠長久扮演這種反對制衡的角色，我願意加入CC。」
　　這一次面對尹仲容強取民脂民膏的電費漲價案，齊世英拿出了反對派的「鐵角色」，堅持反對尹仲容等人一心要通過的漲價案。他質詢時，聲音大，且態度十分堅決。在電費加價案質詢過程中，尹仲容越是狡辯，越是遭到圍攻。狂傲的尹仲容被「立法委員」們弄得灰頭灰腦，最後不得不求饒說：「諸位委員，好不好就這樣通過了，求大家不要阻止了。」
　　齊世英說：「這是犯眾怒，由不得我們。」
　　尹仲容聞言，也經不住又強硬起來，蠻橫地說：「不漲價是萬萬不行！」
　　「萬萬不行？你還要不要老百姓！」齊世英說，「民可載舟亦可覆舟，你們不可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啊！」
　　「漲價，忠貞軍民是支持的。」尹仲容強辯。
　　「支持？誰支持？」齊世英說，「『中央信託局』誰不拿著高薪！電費漲了，你沒有關係。但是一漲三成多，我們這些老百姓還要不要活下去？」
　　「立法委員」們一直是鬧著要漲工資的先鋒。齊世英這麼一說，立即點燃了烈火。眾人對尹仲容不屈不饒：「我們不是美援會，不是信託局，也沒有親屬在那裏。我們拿的薪水不及你們五分之一！我們活不下去！」
　　尹仲容雖然在臺北也是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十幾口人，但確實生活無憂。此刻他除系經濟部長外，還身兼「中央信託局」局長、工業委員會召集人，這些職務都是給高薪，因此電費漲價對他不構成影響。可是「立法院」沒有其他財路，只有政府撥款的那點本職薪水，就是院長張道藩本人也因為原配、情人兩個家，工資入不敷出。因為生怕電費漲價，自己多一份生活壓力，也暗中支持反對電費漲價一派。院長都害怕漲價，何況於委員們呢？於是乎尹仲容越強硬，電費調整案在「立法院」越通不過。
　　「立法院」通不過，尹仲容就去找「行政院長」俞鴻鈞。俞鴻鈞沒有處置辦法，便說：「一起去找總裁。」
　　次日他帶著尹仲容來到「總統府」面見蔣介石時，恰好陳誠也在場。
　　尹仲容開始報告「立法院」硬是阻攔之事。陳誠問道：「誰領頭的？」
　　「齊世英！那夥東北幫最強烈。」尹仲容說。
　　提起「東北幫」，陳誠就惱火。在大陸時期，他東北兵敗後，也是那夥「東北幫」在國民大會上又哭又鬧，帶頭喊出「殺陳誠，謝天下」口號。正是因為「東北幫」「殺陳誠」呼聲，才導致他以養病為名來到臺灣。因此對他們，陳誠從來是沒有好氣色，立即嚴厲地說：「這一夥人純粹是自我為中心，沒有國家、主義！我當『行政院長』時候，就是他們，因為待遇問題喊得最兇，鬧得最厲害。」
　　俞鴻鈞因為兩岸軍情緊張，正為財政支付不出著急，也希望電價上漲多收些錢來緩解財政壓力，馬上說：「現在軍費開支這麼大，多收電費有什麼不好？民眾增加點負擔，將來反攻復國了，多收了錢還是用於民眾。電費不漲價，我就學大陸時期的老辦法，去發行金圓券… …」他居然聲言要像大陸時期孔祥熙濫發紙幣斂財，這是多麼可怕的「財經思維」曾經就是那一招導致國民黨在大陸的財政大崩潰。他這話沒說完，馬上讓尹仲容給截住了：「濫發紙幣路子行不通，大陸時期就證明了！發金圓券肯定不行！」
　　「那我就得增稅了。」俞鴻鈞轉口說出了另外一招。
　　「增收進口結匯防衛捐，或提高進口結匯防衛捐捐率，上屆『行政院』已在5月份研擬辦法了。臺灣省市縣政府支出也在切實緊縮。」陳誠搖著頭說，「財政一直困難，事實上主管都已竭盡心力了。防衛捐實質上就是增稅，上半年增加了，下半年不宜再增加。」
　　蔣介石說：「嚴家淦收防衛捐收得怨聲載道，稅不能再增了，只能漲電費。」
　　尹仲容立即說：「可是『立法院』那邊還是反對… …」
　　「還是我們自己人出問題，我們的失敗就是在黨。黨管不住，什麼事情就幹不成。」蔣介石說，「齊世英還是大陸時那一套，不能讓他這麼下去。」最後蔣介石決定自己去公開批評「立法院」，向他們敲警鐘，再要求「立法院」去通過。星期一早晨蔣介石參加中央黨部紀念周講話，特別點名批評「立法院」部分黨團人員不聽話，與政府唱反調。
　　沒過多久蔣介石再次批評「立法院」黨派同志反對電費調整案，指責個別人「胡鬧」。在蔣介石兩次公開點名批評後，12月6日「立法院」再次審議電價調整案。尹仲容滿以為這一次電費漲價案通過應該沒什麼問題了。誰知齊世英等人還是極力反對，死活不同意投贊成票。尹仲容搬出軍費理由說：「不漲價，軍費無從開支，臺灣難保！」但馬上遭到「鐵老」齊世英的嚴厲反駁。並且他還搬出了剛剛通過的《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作為臺灣無虞、軍費足矣的擋箭牌。
　　結果尹仲容還是灰頭灰臉地回去了。蔣介石聞訊電費漲價案還是沒有通過，於是派陳誠召開「立法院」黨內會議，先在黨內討論電力加價案，對齊世英等黨棍施加壓力。但是，「副總統」陳誠親自主持會議，齊世英還是一副為民請命的「海瑞做派」，照樣發言反對以種種名義搜刮人民。陳誠惱怒了，說：「沒有人像你這麼無法無天！」
　　「我無法無天，一不為自己，二為厲行國父中山先生的民主主義不受踐踏！」齊世英似乎已鐵下心要對抗到底了。
　　對於這樣軟硬不吃的「東北鐵漢」，一貫不讓人的陳誠也毫無辦法，只好報告蔣介石並建議對齊世英進行黨紀處分。蔣介石完全被齊世英激怒了，對「總統府」秘書長張群說：「下令中央黨部張厲生，開除齊世英黨籍。」中央黨部秘書長張厲生本來就是陳誠的鐵桿親信。接到蔣介石的命令後，他馬上召開會議，討論開除齊世英黨籍之事。結果張厲生把蔣介石的命令傳達完畢，眾人一致以「齊世英反對黨中央政策」為由，通過開除其黨籍的決議。
　　齊世英堂堂國民黨中央委員，幹了一輩子黨務的國民黨高級幹部，就這樣被蔣介石逐出黨外了。「立法院長」張道藩聞訊齊世英被開除了黨籍，萬萬沒想到蔣介石如此暴怒，馬上亂了手腳立即跑去面見蔣介石，準備為CC派幹將齊世英求情。蔣介石則嚴厲地問他道：「你們聽齊世英還是聽我的？」
　　張道藩的腦袋馬上就耷拉了，回答說：「當然是聽總裁的。」
　　「你們不必為他說話。」蔣介石說：「齊世英我認識最早，我待他不薄，我的錢他沒少花。張漢卿事他就沒有給我處理好。」
　　張道藩見蔣介石前事再提，知道「挽救」已絕對沒有希望，只好告辭。離開「總統府」，他轉而立即趕去齊家，安慰齊世英。
　　他見著齊世英長嘆一聲後，說：「鐵老敢衝敢撞… …如今黨籍都沒有了，可惜啊。」
　　齊世英似乎早已經想開，回答說：「以這種方式離開了國民黨，在我來說可以說是一種解脫。」然後繼續說道：「我自28歲以志趣相投入黨，一生黃金歲月盡心投入，當年將愛鄉觀念擴大為國家民族觀念，抗日救國，誰知20年後居然失去了一切！」張道藩安慰他幾句，不見什麼效果，只好悵然離去。隨後老CC派骨幹谷正綱也跑來安慰「齊鐵老」。他們的私人行為讓人一一報告了蔣介石。
　　蔣介石似乎更不可饒恕齊世英了，一次在國民黨中常會開會時忍不住再次痛批「黨棍齊世英」，並且惱怒地說：「把他空投到大陸去，看他怎麼樣！」然後他又說：「聽說有人去齊家慰問齊世英？」講完，目光一掃，張道藩、谷正綱馬上站起來「認罪」。齊世英這位幾十年的高級黨務幹部、中央委員居然被開除出黨，本是臺灣一大新聞。但終究於國民黨來說是一醜事。事後臺灣報紙只是輕描淡寫地報道：因反對提高電費，齊世英被開除國民黨黨籍。但是香港《新聞天地》卻以「齊世英開除了黨籍嗎？」為標題，對此事進行了報道。該報道並且評論說：國民黨連這麼忠貞20年的中央委員都不能容，可見其獨裁，而蔣先生不能容齊，不僅因為他在「立法院」的反對，尚因他辦《時與潮》的言論較富國際觀、灌輸自由思想與國民個人的尊嚴，對確保臺灣安全的戒嚴法不敬。
　　把齊世英逐出黨外，殺一儆百後，尹仲容等人終於把漲價桎梏踢除了，於是第四次把電費加價案拿到了「立法院」進行通過。但由於齊世英等人的堅決反對，尹仲容和俞鴻鈞等人經過商量後，決定也拿出一點姿態，把漲價幅度略微降低了一些，減少了四個點，由36%降到32%。12月30日1954年的最後一日，電費調整案終於在「立法院」表決獲得通過，至於齊世英投贊成票了沒有，史料沒有記載。
　　1955年元旦遵照「立法院」決議，臺灣電力公司將全臺灣所有電價增加32%進行徵收。齊世英的女兒齊邦媛說：「那反對加價者齊世英的政治生命和當年老革命者的頭顱一樣，砍下來掛在城門上哪！」齊世英終究是國民黨多年的黨棍、老於世故的CC派老頭目。被開除黨籍後，他依舊保持多年黨務幹部的操守，律己嚴格，雖然被開除了黨籍，但君子絕交不出惡言。蔣介石去世後，蔣經國主政並擔任國民黨主席。由於梁肅戎、康寧祥等多人活動，蔣經國同意給齊世英平反昭雪。一日國民黨中央組工會主任李煥奉命把齊世英的「遼字第一號」(齊是管東北黨務的頭子，所以黨證號碼是遼寧第一號)黨證送返齊世英手中。
　　齊世英為國民黨忠誠服務十八年，黨籍卻被蔣介石開除。可是正當他根本再無意於國民黨(期間，他與人組建過「中國民主黨」失敗)時，出黨二十幾年後又奇跡般地恢復了國民黨黨籍。不可謂歷史和他開了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