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被冷落的趙子龍

jiunn36

　　提到趙雲，首先說點煞風景的話。羅貫中先生妙筆生花，唯獨在外貌描寫上落了舊小說的俗套，寫馬超時濃墨重彩的讚譽，又是面如冠玉唇若抹朱又是銀甲白袍獅盔獸帶，這都是舊小說中風流俊俏後生的標準行頭，加上「錦馬超」的招牌，也無怪會有花癡小女生提出「周瑜帥還是馬超帥」這種問題。事實上馬超長得很嚇人，《三國誌平話》裡說他「面如活蟹」，活螃蟹是個什麼樣，大家可自行想像。
　　同樣被嚴重扭曲的還有張飛，歷史上的張飛面白貌端，好書法，善畫美人，大女兒被後主封為敬哀皇后，很受寵愛，敬哀皇后死後劉禪又娶了張飛的小女兒，後來也被封后，史稱大張后和小張后，如果張飛真的「豹頭環眼」，那後主的審美未免也太奇特了。
　　所幸羅貫中對趙雲的描述還比較接近史實，說趙云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面重頤，威風凜凜，是個魁梧大漢，長了一張有雙下巴的大餅臉，雖非風流小生，也是一條好漢，怎奈羅貫中筆滑，硬生生又把白馬銀槍的裝備給趙雲披掛上了，或許白馬銀槍也是當日的時尚，儘管人人讚歎，事實上只適合那種身材類似於電線桿的年輕男人，而且還是七分憂鬱三分頹廢氣質鬼魅如同吸血鬼情人般的電線桿，施瓦辛格若披掛上這麼一身，就難免有些彆扭。但羅貫中對趙雲極為偏愛，為心愛戰將換身好裝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不必苛責。
　　一般人心目中三國人物的形象，其實並不是來自小說。過去是戲曲，現在是漫畫和遊戲，而在這三者裡面，趙雲的戲份都相當可觀。在《三國演義》裡，趙雲的位置被拔得相當高，以關羽、張飛、趙雲、馬超、黃忠為「五虎上將」的說法，大約是羅貫中的杜撰。起因是在《三國誌》裡，這五人有一篇合傳。但排列的次序和現在不同，是「關張馬黃趙」。但在時人的論贊裡，趙雲只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陳叔至並列。《三國誌》本傳裡趙雲的資料也十分有限。正史上的趙雲或許會讓《演義》的粉絲們感到一絲悲涼。
　　在劉備去世以前，趙雲幾乎就沒有當過獨當一面的軍事負責人，大多數時候他以一個先鋒或者貼身保鏢的形象出現，感覺像一個出色的專業技術人員，卻不具備升任複雜繁瑣的行政管理網絡中的能力。王菲在情歌裡唱，「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只是不起眼的小兵」，趙雲的尷尬與之類似，他不是運籌帷幄的帥才，只是衝鋒陷陣的將領，令牌噹啷一聲扔在地上，那就注定了他的一生。
　　赤壁之戰後的一段時間裡，劉備集團迅速擴大，當然也就面臨了新的問題。一方面，關羽、張飛這套老班子的核心地位不能動搖；另一方面，黃忠、魏延等新進精英需要得到盡可能多的陞遷機會，這批人很可能還懷有狐疑觀望的心理，所以必須要給他們充分的信任感，調動他們的積極性。趙雲前後不靠，性格又最任勞任怨。這個時候能冷落掉的顯然只有他。
　　相比之下，倒是《八扇屏》中，曹操的一段詞令人心折，「令出山搖動，三軍聽分明：我只要活趙雲，不要死子龍，若有一人傷他性命，八十三萬軍馬，五十四員戰將，與他抵命！」不知道趙雲如果聽到這話，會作何感想。放棄公孫瓚選擇了劉備，原以為良禽擇木而棲，結果以大將之才，半生只作虎賁用之，即使有遺憾，也只能以一聲歎息告終了。
　　我想羅貫中還是了解趙雲的，不然也不會寫下諸葛亮一出祁山的時候，趙雲力爭為首發的場面，白髮將軍甚至說出了「如不教我為先鋒，就撞死於階下」的話。我總是覺得，趙雲這次表現得如此激烈，除了不甘服老，也有感慨歲月蹉跎的意思。他一生謙虛平和與人為善，直到年七十餘歲的時候，才碰到這樣單獨統軍的機會，他終於再也不肯謙讓，也不必謙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