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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漢景帝害死太子上了誰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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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7 18:22:1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劉啟為太子時,祖母薄太后,為了加強其外戚薄姓一族的政治勢力,選了一家自己本族的薄姓女子為太子正妃。封建社會中的婚姻大事,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則面前,人人平等,皇帝亦不能例外。何況祖母!所以劉啟儘管身為太子,一二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在這個對他個人生活來說至關重要的婚姻大事上,卻並不如今天一個普通的市井青年那樣,能夠自作主張。什麼是歷史?歷史就是束縛!歷史走到哪一步,生活在那個階段的人們,就得遵奉那段歷史時期中的種種規範,也就是束縛。有些束縛是社會正常發展所必要的,有些束縛則是強制性、壓制性的,這是任何人都毫無辦法的事情。
  好在人的生命有時而盡,雖貴為天子、太后也不例外!太子劉啟只要耐心等待,實行婚姻自主的希望,總比封建社會中的普通人要大得多。待劉啟的父親漢文帝駕崩,劉啟登基,是為漢景帝。其時薄太后身體健康,依例成為太皇太后,漢家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說話更加算數,於是薄太后替孫子做主娶來的薄妃,便依例升級而為薄皇后。歷史記載說,這位薄皇后「無子無寵」。名分是一回事,感情則又是另一回事,勉強不得!
  漢景帝二年(前155年),夏四月,薄太皇太后駕崩,薄皇后頓失後臺。皇后無子無寵,後臺又已歸天,那麼她的地位必然搖搖欲墜,廢黜亦不過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雖說漢家以孝治天下,《魯論》中說:「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即使完全按經典規定,漢景帝也只要耐心讓皇后繼續「無寵」三年,再行廢黜,也就是完全符合「以孝治天下」的原則,對得起祖母大人的在天之靈,夠得上孝子賢孫的規格了。這是後宮妃嬪們人人明白的真理。
  真理一旦皎然明白,雜念或者邪念也就隨之叢生。薄皇后既然「無子」,那些生有兒子的妃嬪們,自然也就生出了無窮希望。封建社會中,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母子一體,同榮共辱,皇宮之中,更是如此。於是漢景帝后宮的妃嬪們,腦子便都活躍起來,有如鴨子浮水,表面平靜,遊哉優哉,如詩如畫;水下的腳掌們,翻騰不已,如槳如篙,似車似輪。
  漢景帝四年(前153年)夏四月,也就是薄太皇太后駕崩後的兩年整,皇后未廢,漢景帝已立庶長子劉榮為太子。封建皇家制度,皇后所生的兒子為嫡子,妃嬪所生的兒子為庶子,薄皇后既然無子,其餘一切妃嬪所生的兒子則均為庶子,劉榮為庶長子,又已立為太子,也就自然地預示了其生母栗夫人的大好前程。
  這是未來漢家宮廷人事安排的一個重大舉措。於是太子劉榮的生母栗夫人,在這場追逐未來皇后地位的宮廷鬥爭中,便突然處於有利地位了,皇后雖尚未廢黜,但皇后卻無子無寵,而栗夫人原來就有寵於漢景帝,如今皇太子又是她的兒子,前程似錦,這還用說嗎?
  但是,栗夫人既未立為皇后,其他妃嬪就仍然有希望。有這樣一個人,突然打破後宮的平靜局面。此人雖身在宮外,卻是對皇宮內部事務有著最大影響力的人物漢景帝的姐姐,長公主劉嫖。「長公主」這個名詞,對於今天來說,需稍加解釋。《辭海》「長公主」條云:「古代稱皇帝的姊妹為長公主。」這條解釋大致講來是對的,但是還稍有不準確之處,並不是任何皇帝的姊妹都可稱為長公主,只有皇帝的嫡親姊妹即通常由皇太后所生的皇帝的姊妹,才能稱為長公主。皇太后以外的其他妃嬪庶出的皇帝姊妹,通常不能被稱為長公主。
  漢景帝的母親竇太后,共生有一女二子,一女最長,是為長公主劉嫖;長子即漢景帝,次子為梁王劉武。漢時公主封有湯沐邑,湯沐邑的來源頗古,沿於周代。周代諸侯朝見天子,周天子另賜天子直屬地區的一小塊封地,以供諸侯住宿和齋戒沐浴之用,稱做湯沐邑。至漢代,湯沐邑已逐漸演變為皇后、公主收取租稅的封邑,一般封有一縣之地。其作用與王、侯的封邑略同。長公主的湯沐邑在館陶,即今河北省館陶縣,因此,劉嫖又被史家稱為館陶公主或館陶長公主。館陶長公主下嫁堂邑侯陳午,陳午為漢初功臣堂邑安侯陳嬰的長孫,襲先人之爵位而封侯。兩人除生有兒子外,還生有一女,名叫陳阿嬌。
  天下父母心,一般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權勢越高越好,錢越多越好;長公主這樣的皇家金枝玉葉,當然更是如此想。一見劉榮立為太子,劉嫖坐不住了,立即行動起來,馬上去找劉榮的母親栗夫人,為女兒陳阿嬌提親,想將女兒許給太子劉榮。一旦這門親事成功,陳阿嬌就是未來的皇后,長公主劉嫖也就同時成了未來皇帝的丈母娘,何等榮光!
  雖說以現代人的觀點來看,劉榮與陳阿嬌是表兄妹或者是表姊弟,有近親婚配之嫌,不過古人無此眼界,所以在當時這本是件兩好並一好的大喜事。如果栗夫人稍有識見,或者稍有政治頭腦,應該一口答應才是。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粟夫人儘管前途一片光明,但在光明中亦有些許陰影,兒子的身份畢竟還不能全同於母親的身份,栗夫人既未立為皇后,就有前途未卜的一面,如能得長公主之助,那就是錦上添花了。
  長公主劉嫖不但是皇帝的親姐姐,而且深得母親竇太后鐘愛,所以她實際上是對皇帝和太后都有重大影響力的關鍵人物,兩人一旦結親,馬上血肉相連,栗夫人如果得此有力親家母,何愁登不上皇后寶座呢?但是,如果長公主萬一與其他生有皇子的另一寵姬結為親家,便會形成栗夫人今後政治前途上的勁敵,人們一旦進入某個層次上的政治圈子,婚姻即已成為政治籌碼,這是上層政治人物之間心照不宣的通行規則,今稱潛規則。不認識、不懂得這個規則,就要吃大虧。栗夫人此人,既然有寵於漢景帝,想必貌美如花,可惜的是,漂亮面孔笨肚腸,繡花枕頭一包草。她心中正對長公主窩著一肚子氣呢!所以,劉嫖一提親,栗夫人乾脆利落,一口回絕了!
  窩的什麼氣?原來,栗夫人看到,長公主劉嫖源源不斷地輸送美女進宮,分了她的寵,正把長公主恨得牙齒癢癢的呢!為什麼劉嫖要給漢景帝輸送美女呢?皇帝也有皇帝的苦惱,漢景帝當年為太子時,就不喜歡祖母送給他的正妃薄妃,但是身為太子,為了安全,卻又不能親自出宮去選美人兒,而他的這點苦惱,更是難於向臣僚們訴說!幸虧有這麼一個嫡親姐姐公主劉嫖善解人意,常選些民間美女,儲存於公主府中,教學歌舞,濡染上層生活的風習,待得太子弟弟來公主府時,讓這些美女表演歌舞,隨侍左右,由太子弟弟親自察看,不經意間就起到了選美的作用,太子一旦看中了某個美女,當天即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進太子家(漢初太子宮稱為太子家)去。到太子接班而成為漢景帝時,劉嫖也依例升級而成為長公主,選美的這一渠道依舊暢通、運轉如故。栗夫人追本溯源,總覺得自己吃足了長公主的虧,心中如何不恨?
  這一來,馬上禍起蕭牆。長公主劉嫖,開始時倒也真的沒有存心與栗夫人作對,只不過是繼續為女兒的前途盤算,栗夫人那兒說不通了,不得已而求其次,總得找一個僅次於太子,或者將來的發展前途不亞於太子的人選。長公主畢竟與栗夫人不同,她是在政治圈子當中滾大、泡大的,政治嗅覺自然不同尋常,她睜大眼睛揀來揀去,終於看中了漢景帝另一寵妃王夫人所生的皇子膠東王劉徹。
  長公主劉嫖與王夫人,倒是老相識,因為王夫人正是通過長公主的渠道入宮的。不過,劉嫖選中王夫人的兒子劉徹,卻與老相識無關。政治就是政治,政治得把利害得失放在天平上反覆衡量,放進一點感情都會壞事。何以無關,且看事實。
  王夫人父親名叫王仲,母親名叫臧兒,娘家住在長安槐裏。臧兒這個人,頗不簡單,她的祖父臧荼,原是燕國貴族後代,秦末在燕地起兵後追隨項羽,項羽主持分封時,被封為燕王。燕王臧茶在楚漢戰爭中,於關鍵時刻倒向了漢王劉邦,漢高祖得天下後,燕王臧茶封王如故,其後,燕王臧茶於漢五年(前202年)十月反漢,為漢高祖所擒,從此臧家衰敗而淪落為平頭百姓。如此看來,臧兒雖是平民,卻出生在一個有政治傳統的家族。
  臧兒嫁與王仲後,生有一子王信和二女。王伸死後,臧兒再嫁到長陵田家,又生有二子田蚧、田勝。臧兒與王仲所生的長女,嫁與長陵金王孫為婦,生有一女。金王孫雖說名字叫王孫,實際上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此時,臧兒在一次問卜中,卜者說她與前夫王仲所生的兩女,今後當大貴。臧兒心想,妻以夫貴,金王孫既為一般平民,女兒貴從何起?忽然從原先為臧荼孫女時所感受到的政治嗅覺出發,決定長女與金王孫離婚,擇貴另嫁。只是那金王孫,好端端的一個家庭,已經生有女兒,如何肯沒來由地說離就離。
  死活不肯離!那臧兒既已有占卜的神示指引前程,決心已定,見金王孫不肯離,索性硬做,打聽到公主劉嫖府中有專供太子選美的候選隊伍,於是以重金賂其總管,索性將自己與前夫所生的兩個女兒,全部送入公主府中候選。當然,關於長女已經嫁人並且生有一女之事,只能保守機密、諱莫如深,所以其長女也就只好冒充處女了,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兩女果然順利地進了公主府。也是機緣湊巧,臧兒的兩個女兒該當發跡,當時還是太子的劉啟,一看見這姐妹倆就喜歡上了,全部帶進太子家為妃嬪。前面說過,劉啟的太子家與外界是相互隔絕的,所以終漢景帝之一生,竟對臧兒長女已經嫁人生女的這段歷史,完全蒙在鼓裏,對臧兒的兩個女兒十分寵愛,特別對那位隱瞞了歷史、已頗有男女之事經驗的臧兒長女,更是寵愛有加。
  這位臧兒長女,就是王夫人。於此,我們感覺出王夫人的工於心計,這大約應歸功於其母臧兒的言傳身教。臧家的傳統政治經驗,在她身上,仍在微妙地發揮作用。至於王夫人的前夫金王孫,原來還硬撐著不肯離婚,眼見他的妻子忽然不知怎麼地就進了太子家,而且還聽說太子對她十分寵愛,小小老百姓,哪裏還敢同太子爭女人!自然一聲也不敢再吭了。
  王夫人進宮後,共生有三女一男,一男正是膠東王劉徹。史書上說,王夫人身懷劉徹時,曾夢太陽入其懷中,夢醒後,立即告訴太子劉啟,太子說:「這是所懷的孩子將來當貴的預兆。」中國的歷史從來講究直書錄,此事當不可能有假。不過,做夢的事情,只有做夢者自己知道。聯繫王夫人能將自己嫁過人、生過女兒之事,對劉啟保密到滴水不漏的程度,這樣深沈的人物,對太子說點做過什麼什麼夢之類的小謊,當亦並非難事。況且其母臧兒既出身於官宦世家,關於夢日當貴之類的占夢知識,想來自必如數家珍。太子正妃既然「無寵無子」,其他姬妾各自都有些合理野心,當屬人情之常,蓋亦不足深責也。
  王夫人懷劉徹期間,漢文帝駕崩,太子劉啟登基成為漢景帝,不久,劉徹降生。有此種種因素,漢景帝看待劉徹自是不同於其他皇子。舉例而言,其他王子封王時,劉榮、劉徹兩人卻拖延未封。劉榮後來當了太子,而在劉榮冊封為太子時,劉徹則於同一天封為膠東王。這是不是說明,漢景帝對他們二人,誰當太子,一度曾經猶豫不定呢?當然,史書上無此判斷,只述事實,這是我的猜測。不過,我是後世人,且是書生,猶有此等猜測;長公主乃當事人,又是政治家,猜測能力則當遠過於我了。所以,長公主劉嫖在欲將女兒與太子劉榮結親而不可得時,求其次,自然便是膠東王劉徹了。
  據古小說《漢武故事》雲劉徹僅數歲時,長公主劉嫖將已封為膠東王的劉徹抱坐於自己膝上,問他說:「你希望得婦嗎?」劉徹說:「希望得婦。」長公主乃指左右宮女數百人,問劉徹欲得誰為婦,劉徹一概不要。最後,長公主指其女阿嬌問劉徹:「阿嬌好不好?」劉徹笑著說:「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這就是有名的「金屋藏嬌」之典。《漢武故事》雖傳說為《漢書》作者班固之作,但其中多記怪異之事,當是保存了若干古代傳說,自不同於正式史書。但正因為此書舊題為班固所撰,這就使其中所記之事,在後人眼中,多少有一種不同於文學創作的史料價值。後代人考證中,或又以為此書為南齊時人王儉所撰,但是,學人們仍舊認為,即使王儉撰述之說成立,亦仍難以排斥其中記事的史料價值。例如,《漢武故事》中雲劉徹原名劉彘,後改名劉徹。此說不見於任何正史,但一些後之史家,仍以為此說或當有所根據,往往稱引不絕。因將金屋藏嬌故事附記於此,以供讀者參考。不過,據《史記》、《漢書》等正史記載,劉嫖為女兒向劉徹之母王夫人提親,王夫人倒確實是一口答應的。
  於是,在這場目前還隱含不露的宮廷鬥爭中,長公主劉嫖的份量,便很自然地加到王夫人和劉徹的天平一邊。這份量有多重?天下丈母娘總是希望自己女婿的地位越高越好,此亦人之常情。不過,劉徹既封王,再高一步,便只能是當太子了。太子已經是劉榮了,要劉徹能當上太子,則當取劉榮而代之,這可是一件大難事,太子能隨便換嗎?不過,天下事,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長公主劉嫖乃在皇宮裏泡大,宮中的溝溝坎坎,一草一木,無不如觀指掌,所以,她若是想辦什麼事,就能駕輕就熟,履險如夷。
  果然,她用了釜底抽薪之策,直攻太子之母栗姬的致命弱點忌妒。她對漢景帝說:「栗夫人與陛下諸貴人相聚時,常命其侍者祝吐諸貴人之背,挾邪媚道。」「挾邪媚道」,又作「挾婦人媚道」,乃是漢代宮廷中的一個專門術語,後代人已較少使用,今人更罕接觸,所以要在這裏稍作解釋。「媚道」二字,原意為婦人取媚於男子之術,加上「挾邪」二字,則指的是,用不正當的邪術,如巫術祝詛之類的手段,以取媚求寵於男人。漢高祖劉邦是楚人,楚人尚巫,巫術本是楚地的民間傳統迷信,我們看屈原的作品,對楚地巫風便能有強烈感受。漢高祖來自平民,一當皇帝,就把楚地的民間尚巫習俗,帶進上層,推向全國。從長安到各地,到處建有巫祠,除長安巫祠中有祝官、女巫外,各地巫祠有梁巫、晉巫。荊巫、九天巫、河巫、南山巫等等,這是漢皇朝較之秦皇朝增加的新鮮迷信。大凡開國君主的好尚,往往能形成制度代代相傳。漢家皇室既然對巫術之類的邪門兒深信不疑,當然也就特別害怕以至深忌這類邪門兒進入宮中。所以漢代宮中后妃,如有屬於「挾邪媚道」之類的事情,就成了重大過錯以致罪行了。長公主對漢家宮廷事務實在太熟悉了,小拇指點一下,就能起四兩撥千斤之功。
  栗夫人的侍者祝吐其他宮中妃嬪之背,此事當必屬實。漢景帝也是相當成熟的政治家,並非三歲小孩,可以任人糊弄,長公主要是無中生有,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們若以常理推測,栗夫人的兒子劉榮既已成為太子,而栗夫人卻又如繡花枕頭一包草,不諳韜晦之政術,加之生性忌妒,所以栗夫人的侍者,較其他妃嬪的宮女,當必驕橫得多。這些侍者為了討栗夫人的好,站在那些受到漢景帝寵幸的其他妃嬪背後,擠眉弄眼,做出一些鄙視、唾棄她們的動作,當屬可能之事;一人這樣做了,得到栗夫人的肯定或者默許,其他人必然學樣,最後也就習以為常了。栗夫人身份特殊,其他妃嬪們自必讓她三分,表面只裝不知道,背後必有所議論。長公主的高明之處,乃在於栗夫人這點辮子從其他妃嬪處是可以核實的;不過,劉嫖更高明之處乃在於,她將這類擠眉弄眼的小動作,拔高成為「挾邪媚道」,便是以邪術進行巫蠱祝詛了。什麼叫做羅織?這就是最高明的羅織,揭發的乃是實有的事情,但又稍加上綱上線,似是而非,若無還有,雖難完全確定,但又不易排除,弄得當事人疑三惑四的,這才有利於給對手製造麻煩。
  我們還需注意漢家歷史。漢高祖劉邦的皇后呂後,由於忌妒成性,在劉邦死後,不斷殘殺劉邦與其他妃嬪所生之子,連孫子也不肯放過;戚夫人的「人彘」之厄,更是慘絕人寰。漢景帝兒子比漢高祖兒子耍多得多,據《漢書。景十三王傳》,曾經封王的就有13人之多,他怎麼也得考慮自己百年之後的妃嬪、諸子的安全問題。因此把當時的環境氣氛綜合起來,認識其歷史的具體性,我們就發現長公主的厲害,她的指責票夫人,要言不煩,卻又是言簡意賅,內涵深長。漢景帝不能不把她的話當回事,不能不在心裏反覆盤算。
  漢景帝六年(前151年)秋九月,距薄太皇太后之死已過三年,漢景帝終於廢黜了薄皇后。這說明重立新皇后之事,已經提上日程。以情理推測,劉嫖當是抓緊機會,時不時地到皇帝弟弟面前,說那麼幾句關於栗夫人的忌妒或是「挾邪媚道」之類的壞話。漢景帝這個人,也是個沈得住氣的政治家,他自然也要動動腦子,分析一下,姐姐已與王夫人結為親家,自然同其禍福;栗夫人與王夫人俱為寵姬,劉榮與劉徹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皇后之立,必然牽連著太子,若是立了他人為皇后,劉榮的太子身份則必須同時廢黜,而庶長子劉榮並無過失;但是栗夫人的「挾邪媚道」雖然未能定案,忌妒卻是人所共知並且自己亦有所感受的事實。他得在胸中反覆掂量,慎重從事。
  終於有一次,漢景帝要親自試探一下栗夫人的反應了,他對粟夫人說:「將來我百年之後,你要善待我的諸皇兒們。」這樣一小段話,內涵深廣,層次井然。從表面上來看,他並沒有向栗夫人許下任何願,用不著為這句話向栗夫人承擔任何責任,實際上,卻暗示了有可能立栗夫人為皇后,要她向自己提出保證之意。要是栗夫人文化素養稍稍高一些,政治視野稍稍寬廣一些,必能聽出其中包含著的大喜徵兆。若不是漢景帝有立自己為皇后的設想,豈能托以後事?此時,哪怕她心裏確實滿腔妒念,表面上也該說幾句厚道容人、寬宏大度的門面話才是。可悲的是,栗夫人肚子裏,確實也只有一包草,她幾乎是完全沒有聽出這句話背後的政治深度,史書上說,她聽了漢景帝的這句話以後,反而出言不遜。
  如何「出言不遜」?古史記載簡略,已失具體內容。我們不妨稍做推測,比如說:「你寵幸過那麼多狐貍精,生了那麼一大堆兒子,我照顧得過來嗎?」或者口氣更重些:「這些狐媚蠱惑皇上的壞女人生下來的壞種,我恨他們還來不及暱!要我善待他們,沒門兒!」史書的記事簡略,也有簡略的好處,這兩句話只是我的想像,讀者亦可不必拘泥,充分發揮自己的想像力,設想還有什麼其他「出言不遜」的可能性。
  寫到這裏,感慨系之。人們常說:「一個人的歷史,是自己寫的。」又說:「別人打你,是打不倒的;自己打倒自己,才是沒藥救的。」固然宮廷鬥爭充滿了血腥氣,固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過平心以論之,就栗夫人的處境而言,兒子已經當上了太子,她在皇后寶座的爭奪戰中,畢竟較其他任何妃嬪都處於優勢位置,人在政治圈子裏,就得按政治規律辦事,不能由著性子,發市井潑婦的醋勁兒。當年呂太后發了一陣子市井潑婦的醋勁兒,不但害苦了漢高祖劉邦的非呂後所生的子孫們,也同時在自己死後害得呂姓一族全部被大臣和劉姓宗親們斬草除根,連繈褓嬰兒亦無一漏網。損人而又害己,不亦渾乎!而粟夫人之渾,比起呂太后來,則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從漢景帝對栗夫人的試探性談話來看,長公主的嘀咕雖有作用,但是最終決定她命運的,還是她自己的「出言不遜」。
  此時的長公主劉嫖,自然也逐步看出了皇帝弟弟的動搖情緒,於是進一步在漢景帝面前說劉徹的好話。漢景帝此時,也想起了王夫人生劉徹時夢曰入懷的吉兆,於是,天平乃越發地向王夫人與膠東王劉徹一方傾斜。當然,長公主與王夫人乃是親家,兩人之間自當隨時相互通氣,無須細說。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王夫人看準了時機,向栗夫人投出了致命的一擊!王夫人秘密派人到大臣當中活動,活動的內容相當特異煽動某個大臣出來,向漢景帝建議,立粟夫人為皇后。這就奇了。這樣做,豈不是幫了栗夫人的大忙嗎?不然!此乃欲擒故縱之策。果然有那麼一個擔任大行的大臣,上了王夫人的當,在一次向漢景帝奏事完畢以後,向漢景帝建議說:「『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如今太子劉榮之母沒有名號,宜立為皇后。」漢景帝聽了以後,大怒,說:「這是你該說的話嗎?」立誅大行,並且隨即下詔,廢太子劉榮為臨江王。此事發生在漢景帝七年(前150年)春正月。順便說一下,關於漢景帝廢太子劉榮的時間,各篇史書上的記載稍有出入。據《漢書·景帝紀》,是漢景帝七年春正月;《史記·粱孝王世家》則為梁孝王二十九年(推算下來亦為漢景帝七年)十一月(漢初以十月為歲首,故七年十一月在七年正月之前兩個月);《史記·孝景本紀》則為漢景帝七年冬。
  大行,全稱為大行令,據《漢書。百官公卿表》,為九卿之一,是主管「歸義蠻夷」即少數民族事務的重要官員。史書記載簡單,只說了上述一些情況,未述王夫人陰謀詳情。這裏疑問頗多:漢景帝為什麼一怒之下,就殺了如此重要的大臣?王夫人又何以吃得準,這樣做就肯定會徹底斷送栗夫人與太子劉榮的前程?況且漢景帝亦非糊塗蟲,王夫人的幕後策劃,萬一暴露,對她自己將是十分不利的;王夫人又何以能在漢景帝眼皮底下,運籌帷幄,而全然不露痕跡?這些都是後人讀史時的疑問。現在,我們不妨仔細推究《史記》、《漢書》中的其他記載,一一索解。
  其實,王夫人身在宮中,與外界是隔絕的,王夫人絕無到大臣中去隨意活動的自由。前面說到,漢景帝不管是為太子時還是當皇帝時,選美還都得靠公主姐姐在宮外幫忙,漢景帝猶然如此,宮中妃嬪哪得隨便出入宮禁,所以,王夫人的陰謀活動,必得在宮外有人執行甚至謀劃才是。
  漢景帝有姐姐弟弟,王夫人應該也有兄弟。記得我們前面也說過,王夫人的生母臧兒,在王夫人的生父王仲死後,曾經再嫁到長陵田家,又生有二子即田蚡和田勝。據《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田蚡有口善辯,學《褩盂》諸書。這也是中國歷史上一個有點小名氣的人物。據《史記》諸家之注,《褩盂》相傳為黃帝史孔甲所作銘,凡二十九篇,系雜家,兼儒、墨、名、法諸家之言。我們須知,凡是歷史上歸屬於雜家類的著作,往往其政治性比較強,因為政治家從治國需要出發,不可能專用一家之言,所採既廣,便成雜家。至於所謂黃帝史孔甲,自是假托之名,黃帝時哪有「儒、墨、名、法」?無須詳考。而政治性較強的著作,必多陰謀,理由亦當自明。田蚡既讀《褩盂》諸書,則又說明,其所讀書非《褩盂》一種,標出《褩盂》,則其類別又自明。田蚡又好賓客,其中當亦不乏高明人物。戰國時盛行養士制度,其中亦頗有些具有政治頭腦之人,如齊國稷下學宮中食大夫之祿的學者們,戰國四公子所養的能出謀劃策的食客們,呂不韋門客中《呂氏春秋》的作者們,等等。天下統一之後,這類戰國策士與士人的後學們,缺乏一個多國林立的環境以施展身手,往往依附於權貴,幫助權貴們窩裏鬥或者自己得志以後,亦實行窩裏鬥。
  所以自秦、漢以降的封建中央集權制的歷史,中國士人們窩裏鬥的水平特高,乃是歷史傳統與一統天下的新環境相結會的產物。即所謂「國粹」是也。由此可見,王夫人對付栗夫人的這一辣手殺招,或者稱之為王夫人自己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險棋,或者稱為欲擒故縱的妙棋,總之必與田蚡有關,或者還是王夫人、田蚡,加上某幾個參與核心機密的田蚡門客的集體創作。當然,王夫人是出不了宮的,但是田蚡作為外戚卻是可以進宮的。屏退左右,便可密談。這裏還有個前提,就是王夫人對漢景帝性格的深刻了解,知道漢景帝凡事喜歡個人獨斷。知道若有大臣建議立皇后,漢景帝當必猜疑地以為,粟夫人與太子,交通大臣,樹立黨羽,則必勃然大怒,事情也就好辦了。
  至於這一煽動大臣建言立皇后的陰謀,當是由田蚡通過其賓客或其他途徑放出風來,說是據傳皇上就要立栗夫人為皇后了,苦於無大臣建言,如有某大臣建言,今後的皇后與儲君則必記住此人的功勞云云。這樣方可使某一邀功求寵的大臣上當而不自覺,漢景帝即使追查消息來源,這類小道傳言,來無影,去無蹤,大家都是聽來的,源頭往往無從查考。如此方能自處於萬全之地也。
  可憐漢景帝自以為是一世英主、一代明君,卻中了自己所十分寵幸的王夫人的圈套而不自覺。在這場後宮內部的鬥爭中,王夫人扮的才是導演的角色,漢景帝其實不過是演員,儘管他心中至死仍認為一切都是由他所聖心獨斷的。太子劉榮被廢後,漢景帝從此再也不見栗夫人了。接下去,順理成章的事情本應是立王夫人為皇后,立膠東王劉徹為太子。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順利。世事總是在許多人的合力作用下曲折前進的,宮中的鬥爭雖已呈現出走向結局的趨勢,宮外的各種政治勢力卻因此而隨之活躍起來。於是,半路上殺出兩個程咬金。一是,主要大臣反對廢棄太子劉榮;二是漢景帝的胞弟,梁王劉武,有意成為皇位繼承人。
  政壇出現了新的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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