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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故事] 許我看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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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9 08:59:25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我喜歡你。

我想要說的,就是這句話而已。

【001】臺詞:去結賬

宋展裴離開之後,我變得神神叨叨。

鼻翼旁的痣是兇痣,我便忍痛聞著刺鼻的燒豬毛味點掉它。鏡子正對著床招鬼,我便半夜三更爬起來吭哧吭哧地將鏡子搬去了客廳,讓它面壁思過。長期失眠可能是被冤魂纏身,我便立即上網搜尋驅魔大師的聯系方式。

梧桐路北段,301巴士站北側,無名胡同盡頭往右轉。

我按照小本子上的地址一路找尋,頭頂三十六度的艷陽像無數銳利的金針,刺得我頭暈目眩。

方思成就坐在這間大紅大紫的房間里,墻壁上掛著金燦燦銀閃閃的錫紙和小巧別致的佛,古怪的符咒和暗紅色的簽筒,還有那猩紅的袍,穿堂風一吹,大片紅色遮住眼睛。

他手執一把折扇,像一個低眉順眼的書生,安靜地坐在我的對面問我,有事嗎?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驅魔大師,跟印象里白胡子瞇瞇眼的算命先生南轅北轍。

但我仍是懷著一顆無法褻瀆的心,走近他,我走得很小心,腳下像是鋪滿了潔白的鵝毛,悄無聲息。

我說,我失眠、抑郁、常嘔吐、厭食、胸口陣痛、出現幻覺。大師,我該買些什麽回去供奉?

方思成擡眉看我,半響,他說,我想,我該帶你去看醫生。

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他牽著我快步走出這間屋子,門被用力推開,我回頭看了看,一室金燦燦的陽光照進去,像一個裝滿檸檬汁的清透容器。

我就是這樣認識了方思成,他是醫學院的學生,修心理學,沒事的時候喜歡舉報封建迷信傳播者的窩點。

典型的沒事找事型人才,我對此頗為不屑。

後來我聽說,一手將方思成帶大的外婆就是因為輕信了驅魔大師的迷信思想,才會在重病時沒去尋醫問病,而是服了一劑“八仙湯”丟了性命。

從那之後方思成便踏上了反封建的革命道路,一路上鐵面無私,披荊斬棘,不知疲倦。

靜點室里,方思成更是苦口婆心地將我的狀況一一科學化分析,失眠、抑郁、厭食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嘔吐是因為腸道感染,胸口陣痛是因為我患有輕微的心肌炎,至於出現幻覺,方思成一本正經地質問我,顧凡,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有多少天沒吃飯了?

我想了想,腦子里一片混沌,只有腹中傳來的咕嚕聲在有限的空間內無限擴大。

打完消炎針,方思成又帶著我去吃飯,路上我無限感慨,世間有真情,好人常相伴。我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敬佩和崇拜。

那頓飯我們一共吃掉了一百六十八塊五,我之所以會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那天的飯錢是我掏的。

酒足飯飽後,方思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去結賬!

字正腔圓,好不威風。手里的折扇搖著,淡定地承受著我惡毒的目光,這個小白臉!

回去的時候天色漸暗,仲夏的陽光旖旎著青橙滋味散在傍晚的暖風里。

方思成看著我一張充滿階級鬥爭的臉,寬慰我,我這樣的做法不能算是訛詐,你可以理解為貸款,這樣吧,從今往後我每天還你一塊錢,加你五毛錢的利息,一百六十九日之後我們就兩清了。

我歪著頭看他的臉,濃眉精神氣十足地斜飛入鬢,一雙丹鳳眼帶笑又帶愁地看著我,短發毛茸茸地立在頭上,根根沾染著陽光的溫度。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仿佛不再那麽倒黴了。

【002】 第一場關鍵詞:一見鐘情

我決定住在梧桐路南段的這棟老樓都是因為你,宋展裴。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住在這仿佛貧民窟的老樓里,也不會每當聽到樓下的割草機聲音就會因為懷疑是否地震而惴惴不安。

說實話,我瞧不起這樓。

但是沒辦法,你偏偏要住在這里。

那天我拿著租房啟示來到這兒,第一眼就打從心眼里嫌惡起這棟樓,可是窗外暴雨連天,我只好賴在物業大廳避雨。

這時你跑進來,手里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租房啟示,來不及撣掉身上的雨水就問管理員,這棟樓允許養狗對不對?

管理員點點頭,你就二話不說從口袋里掏出了定金,臉上掛著滿足的笑。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認為會陷入一見鐘情的人都是神經病,大腦無法承受住長期的戀愛考驗,所以才會選擇最蠢最便捷的方式走進愛情。

遇見你之後我學會搖頭晃腦地安慰自己,萬事無絕對。

辦理完住房手續後,你經過我,我可以清楚地聞到你身上雨水的味道,你看見站在一旁的我,沖我友好地笑了笑。

也許你以為我也是這棟樓的住戶。

所以當你再次沖進窗外暴雨時,我也同樣痛快地從我的口袋里掏出了定金,我說,我要住在離剛才那個住戶最近的那一間。

管理員數著錢告訴我,最近的也隔了三層樓呢,要住嗎?

要要要!我甚至沒有還價,這不是我的作風。

第二天,我帶著我的全部家當搬進了這棟可以養狗的老樓,我盯著灰突突的墻壁滿心歡喜。

順便,我也去買了一條狗,是一只忠厚老實尾巴奇短的可卡。

我決定用我的可卡勾引你的薩摩耶,順便幫助我勾引你。

【003】臺詞:我不怕你的狗

方思成還沒畢業,雖然他的誌向是心理醫生,但是目前為止尚無用武之地。

很久以後我開始懷疑,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對我就是有目的地親近,一方面為了表示他的擇友條件很富有彈性——是的,在不斷的接觸中,我意識到自己是他的朋友圈里最為平凡的那一個——另一方面他可以把我當做一只小白鼠,來接受他的心理治療。

他打從心眼里認定了我並不具備一個堅實的內心。

所以他像每一個具備專業素養的心理醫生那樣,企圖讓我開心樂觀起來。他感受到我正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籠罩著,憑借自己的力量又無法掙脫,因此他清楚地知道,我是需要他的。

第二天,他帶著一張嶄新的一元錢人民幣登門造訪。可卡和薩摩耶撒了歡似的沖出去將他撲倒,方思成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向我求救。

他臉色變了祖母綠,牙齒打顫地哽咽:我最怕的就是狗,快……救我……!

我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致地觀看他成僵屍狀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特別沒心沒肺地笑了。方思成看著我無恥的笑,忽然就認命了,咬牙閉眼任由可卡雄赳赳地站在他的肚皮上。

薩摩耶不明所以地扭頭看我,粉嫩的舌頭不忘低頭舔一下方思成綠色的臉。

我一心軟,就大義滅親,關起了可卡和薩摩耶,以救方思成於水火之間。然後在兩只狗的嗚咽聲里,我與方思成席地而坐,他幹燥的掌心拍拍我的頭,將一元錢還給我。

他說,給它起個名字吧,哦對了,你的狗叫什麽名字?

我說,可卡,薩摩耶。

方思成無語了一會兒,說,還是我給它起個名字吧。

隨即他很認真地拿出一支筆,在青翠的綠色紙幣上寫上開心二字。笑吟吟地看著我說,這張錢的名字叫開心。

今天我把開心還你,你就要開心地過完這一天,因為說不定明天我就會還你一張名叫“上西天”的人民幣。

我盤著腿,覺得對面士大夫一樣的如玉男子像是在讀一句箴言。

那一天我的確過得很開心,方思成抖著腿、紫青著臉,不要命地將可卡和薩摩耶放了出來。重獲自由使它們對他很感激,毛茸茸的腦袋廝磨他幹凈的褲腿。

方思成抽搐著嘴角傻笑,用了很久的時間,終於顫抖著手,溫柔地揉了揉它們的頭。

接著,他對著我的衣架神情恍惚地說,顧凡,你看,我不怕你的狗!

我在一旁笑彎了腰。

【004】第二場關鍵詞:跟蹤

宋展裴,我承認我的如意算盤打得並不如意。你的薩摩耶壓根就看不上我的可卡,它兇惡地嚇跑了可卡兩條街。

那個時候你不在薩摩耶身邊,沒有看到它惡霸一樣的嘴臉。那時你站在遠處葳蕤的梧桐下,對面站著一個戰戰兢兢的小姑娘。她像是捧著自己熱烈跳動的心一樣,虔誠地為你捧上她寫的情書。

漏光的樹下,你的側臉美好得不可一世,而我的頭頂是毫無遮攔的艷陽,使我看起來那麽孤立無援。

我聽見自己的心正發出滋滋的聲響,一點一點地被銷毀殆盡。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你將情書退還回去,你說,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你的聲音像一股清泉,輕易將我缺了邊角的心臟起死回生。

但是新的顧慮又染上我淡薄的眉,如果此刻站在你對面的那個女孩子是我,你會不會也用那麽漂亮的笑容拒絕我?

這可怕的念頭讓我縮回自己堅硬的殼中,不敢讓自己柔軟的喜歡暴露在你的面前。

所以我選擇跟蹤你。

每個陽光透徹的清晨,你牽著薩摩耶走在微涼的小路上,你踩著灑水車留下的痕跡,而我踩著你留下的痕跡。可卡也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與你的薩摩耶保持著一段不遠亦不近的距離。

我知道我戀愛了。

你去的那家咖啡館,三號桌,靠窗,我坐在你坐過的位置對面,喝著你愛喝的拿鐵。

你愛逛的音像店,九寸釘那一欄,我保證你買到的碟片我也一樣全部擁有。

我們喝同一牌子的礦泉水,去學校坐同一班公交車,你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右邊,而我坐在左邊,可是我不能和你一樣看著窗外的風景,因為我要看向你。

【005】臺詞:不許放手

例如“勇氣”、“感動”、“信任”、“平靜”,這些溫暖向上的一元錢我已經收到了很多。在這些閃閃發亮的錢幣加持下,有時候我也會無緣無故地快樂起來。

樓下的保全大叔會在每個陽光清亮的早晨同我打招呼,小姑娘,遛狗去啊!

後來,他開始沖我喊,小姑娘,和男朋友遛狗去啊!

而方思成就站在不遠處的街道上笑望著我,手里拎著熱烘烘的現磨豆漿,不承認也不辯解。

彼時他已經和可卡、薩摩耶混得很熟,雖然偶爾還是會在薩摩耶奮不顧身地撲向他時整個人嚇得呆掉,但是怎麽說呢,如今這樣狗、男、女的生活還算和諧。

方思成常來替我收拾房間,給狗洗澡,炒四分雞肉飯兩人兩狗各食一份,臨近傍晚時揮一揮衣袖帶走滿桌的狼藉。

他說吃飯不忘買單人,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於是女人和狗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報恩。

冬天的時候,小城里照例如同往常發起了滑雪場的打折入場卡。方思成拿著海藍色的打折卡跑來問我,顧凡,你會不會滑雪啊?

我搖搖頭,方思成便說,太好了,我就喜歡教女孩子滑雪。

他笑得可恥,胡亂地抓起我的圍巾和帽子將我包起來,又為我買了手套、厚襪子以及一個大口罩,方思成站在我身後看著鏡子里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的我,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一路上我都在雙腿發抖,正常的人類都會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而我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

我問方思成,你可不可以不要帶我去滑雪?

方思成反問,你可不可以別掐著我的胳膊直發抖?

我說,可以可以的。

方思成說,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此時車已經到站,我認命了,方思成很滿意,拍拍我的頭說,別怕,我肯定你是喜歡滑雪的。

下一秒,我已經武裝完畢直挺挺地立在了他的身邊。

冬日銀白色的陽光跋山涉水而來,落在方思成左臉頰上一枚淺淺的酒窩上,他牽著我的手,對我露出一抹令人鎮定的溫暖笑容。

這是我與方思成相識的第一百六十九日,他帶我去滑雪,毛茸茸的眼睛被煙灰色的帽檐壓得透徹。

銀白色世界里,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我聞到微涼的薄荷香味。

下滑途中我嚇得閉上眼睛,被方思成牽著的手也忍不住瑟縮,而方思成略帶沙啞的聲音近在耳邊,他說,不許放手。

他又說,睜開眼睛,你得看看你一直想要看到的畫面。

那聲音,像是一場萬劫不複的催眠,讓我恍若夢中。

【006】第三場關鍵詞:細節

我一直想要與你去一次遠方,宋展裴,雖然你從來就不知道。

當然,你也不會知道我也曾希望你能夠帶我去滑一次雪。方思成說,這樣的心態叫戀愛。只有在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才會變得勇敢無比,想去做那些一直令我們畏懼的事情。

是的,滑雪是我畏懼的事情,這種畏懼源於我遇見你之前的一個冬天。

我的周身大雪紛飛,耳邊沖刺著尖叫,而我身邊的人在我慌亂退縮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松開了我的手。那個人是我曾經的男朋友,確切地說,是他甩開了我的手。



在危難時,用盡全力朝我大喊,不要拖累我啊,快放手!

於是我便松開了手,一個人怔怔地朝前飛速滾動,直到摔得面目全非。

是真的面目全非,毫不誇張,我的左臉頰上留下一道小指長的傷疤,燈光下會泛起魚鱗一樣的光澤,這是我年少時全部的自卑和悲傷。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愛也分成大小不等形狀不等的各種形態,有的愛是樸素溫暖,也有的愛是保留和自私,還有就是,在愛情里,先開口說愛的那個人就會註定了處於下風。

所以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你,我怕我的疤痕在你的眼睛里會轉換為驚嚇和嫌棄,最終轉化成傷害過渡到我的心里。

我在部落格里寫,我一直想要與你去滑雪。想要和你牽著手,看那一派白茫茫的世界。

之所以這樣大膽,是因為知道你從不玩兒部落格,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我為你小心翼翼地勇敢著,你從來都不知道,但對於我來說,這樣的喜歡真的讓人很揪心。

後來,幾乎每一天,那個跟你告白的小姑娘都會在小區附近苦苦地等著你。

她拎著新鮮的豆漿和熱騰騰的包子,有時候也會遞給你她親手做了一個早上的愛心便當,起初你總是客氣地拒絕,直到有一天,下著大雨的早上,你看著那個女孩兒瑟瑟發抖的模樣,終於還是微笑著接過了她手中溫暖的熱牛奶。

你不知道,在你離開後沒多久,那個女孩子簡直要高興得瘋掉了。

她穿著火紅的裙子,笑著在大雨中旋轉跳躍著,我路過她時不小心被她撞到了肩膀。她垂下頭羞赧地同我道歉,一雙清亮的大眼睛里卻始終盛滿了歡愉。

我揉著肩膀哭了出來。

眼淚很快被大雨沖刷幹凈,我的可卡在雨中歪著頭看我。

【007】 臺詞:我可以是任何一個被需要的角色

在滑雪場,我迎風大哭一場之後,方思成便消失了。

那一天,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哭些什麽,也許是因為太過思念宋展裴,又或者是因為太過畏懼滑雪這項運動。總之,我牢牢地牽著方思成的手,在劃過臉頰的細碎雪花中一邊飛速下滑,一邊嚎啕大哭。

方思成終於不再欠我一分錢,我們兩清了,按照約定,他抽離得幹脆徹底。

這之後不久,我開始咳嗽,深夜兩年發起了高燒。可卡和薩摩耶焦慮地圍著我,溫熱的舌頭濕漉漉地舔著我滾燙的額。我瞇縫著眼睛掙紮著想幫自己撥打120急救電話,並想象著自己被白衣天使們用醫用擔架像擡一只蠢豬一樣將我擡出去。

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除非我被高燒燒壞了腦子,這樣的執念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清晨,晨曦微露,我顫抖著舉起電話撥通了一個早已熟稔於心的號碼。

宋展裴的號碼。

電話始終無人接聽,我一遍一遍地撥過去,手機屏幕早已被汗水濡濕。清晨愈發明朗的陽光從窗外呼啦啦地入侵,覆在我汗津津的額上,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有人在敲門。

砰砰砰的聲音仿佛心跳。

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醫院的流動病房里吊針,檸檬黃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體內,使體溫逐漸恢複正常。

逆光的視線里立著一個人影,悲天憫人地俯身看著我,我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始終一句話也說不出。

在安靜的對峙當中,方思成敗下陣來,他轉身為我倒了一杯熱水,白色蒸汽在他合攏的手掌間裊裊升騰。

他說,顧凡,你是不是沒有朋友?

我抿了抿嘴唇,反問,誰說醜八怪一定需要朋友?

方思成一雙澄凈的眼珠堅定地看著我,無奈道,也就是說,你沒有朋友。

這樣的肯定句讓我很不爽,但沒辦法,他說的是事實。自從臉上出現那道奇醜無比的傷疤之後,我拒絕和任何人接觸,因為無論是誰,那眼中總有憐憫亦或者嫌棄,善良一些的人則會刻意隱瞞他們心中的情緒,佯裝沒有看到我的醜陋。

但沒有人瞞得了我,所以在被嫌棄之前,我嫌棄了所有善意或者惡意的接近,踽踽獨行也沒有什麽不好。

方思成將水遞給我,繼續說,我原以為你會把我當做朋友。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些許的委屈,濕漉漉的眼眶看起來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樣,反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只好說,其實,我有把你當做朋友的。

方思成賭氣似地坐下來,定睛看我,小騙子,不怕閃了舌頭。

我立即豎起三指立誓,是真的,朋友。

方思成依舊那副慍怒的表情,說,既然是朋友,生病了為什麽不知道向我求救?如果不是我每天都來這附近……我是說,如果不是我每天都不小心恰巧路過你家附近,又沒看到你在遛狗,所以起了疑心去看看你,你是不是就要死在家里了?

我無言以對,方思成得寸進尺,又問,你是不是沒有家人?

未等我回答,繼續發問,你是不是沒有可以一起吃火鍋的飯搭?也沒有專業的狗保姆?沒有可以吵一架的死對頭,也沒有可以一起看電影的男朋友?

我終於爆發,揮動著拳頭叫囂,方思成,你到底想侮辱我些什麽,請用大白話罵出來,OK?

方思成燦然一笑,牙齒上綴滿極柔的日光,一閃一閃格外惹人喜歡。

他垂下頭去,挑起眼睛對我說,我可以是任何一個被需要的角色,如果你願意,顧凡,是任何角色,飯搭、朋友、狗保姆、以及……男朋友。

空氣里出現短暫的檸檬香氣,手中透明玻璃杯里的熱氣已經散盡,我擡手輕輕地覆上自己的臉頰,那里一片不自然的光滑。

【008】 第四場關鍵詞:無往複

那之後很久一段時間,我都不曾帶著可卡去散步,我怕遇見你,而你牽著她的手。

我開始為自己打包行裝,四處尋找租房啟示,並在那個我常去的論壇上與朋友們道別。我說,遠行是治療失戀的最佳法寶,遠行包括離開以及舍去。那個論壇的版主給我發來小字條,希望我出去曬曬太陽,他說有時候,心情也需要晾曬。

我聽信他的讒言,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牽著我的可卡出去散步。

那一天的陽光我始終記得,像無數橙色的蠶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將這個灰色調的城市溫柔地包裹成金色的繭。

星座書上說,天蠍座不宜出門。

這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按照星座書上說的那樣,沒有出門,是不是你也就不會離開我了。

讓我仔細想一想那一天的全部細枝末節。

除了溫暖的日光,應該還有漂浮在空氣當中不易被察覺的花粉,微風中夾雜著旋轉而下的光斑,灑水車留下深淺不一的水痕。

在梧桐路南段,有一個賣爆米花的老大爺,烈日炎炎下費力地攪動著黑色的爆米花機。離他幾米遠的對面那條街,你的薩摩耶正在低頭玩弄一只粉色的小熊玩偶。

可卡看見它,頗有久別重逢的意味。所以它打了雞血一樣朝著你的薩摩耶飛奔過去,而遠處,一輛小型貨車疾馳而來,里面塞著耳機搖頭晃腦的司機根本看不到飛速沖向馬路的可卡。

我發了瘋一樣沖過去,你的薩摩耶疑惑地擡起頭看著可卡,沖它兇惡地吼了兩聲。

可卡嚇住了,呆呆地站在馬路中央,它一定想不明白,為什麽薩摩耶總是對它百般嫌棄。

但無論怎樣,作為它的主人,我得救它。

而你,宋展裴,當我奮不顧身地沖向馬路中央時,對面的你終於發現了我,你驚慌地看著我,嘴里大喊著一些什麽。

耳邊是刺耳的車喇叭聲,以及“砰”的一聲爆米花出爐的聲音,濃郁的爆米花香氣瞬間覆蓋住那一小方天地,下一秒,我看見你向我跑來。

其實你可以推開我,但是你沒有,你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我撞開,我聽到一聲類似於骨節錯位的聲音,然後,一片刺目的血紅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

剎車聲的聲音,路人驚慌尖叫的聲音,薩摩耶狂吠的聲音,可卡嗚嗚的悲鳴,以及在我眼前,一點一點合上的你的眼睛,啪的一聲,世界上唯一的燈光熄滅的聲音。

那是我對於那一天最後的記憶。

宋展裴,從開始到結束,我都還來不及告訴你,我喜歡著你,你都不曾察覺到,曾有一個醜姑娘,她跟蹤過你,愛過你,最後失去了你。

我去參加了你的葬禮,那個穿紅裙的女孩倔強地沒有流下眼淚,她告訴我,在一次事故中你失去了你的右臂,被迫安裝了假肢,所以你沒有辦法推開我,只好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將我撞出去,而你,卻被那輛車碾走了生命。

她為我擦眼淚,用那只多出一根手指的手。

在我詫異的目光下,女孩靦腆地對我一笑,說,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出生時就多了一根手指呢。

宋展裴,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失去了你。

從一開始,當我在夜里對著鏡子自憐自艾的時候,我就已經徹底地失去了你。

只是生命無往複,如果我現在對你說,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會收起我的自卑勇敢去愛你,你會不會嘲笑我的異想天開?

而我對於你,不過是你“見義勇為”的“陌生人”罷了。

【009】 臺詞:我喜歡你

我不再為宋展裴的手機續繳話費,但我仍然養著他的薩摩耶。

夏天臨近的時候,方思成帶著我去吃火鍋。

悶熱鬧哄的店面里,坐在對面的男孩子細心地幫我磨好筷子的毛邊遞給我。

我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紮啤,擡頭笑瞇瞇地問他,版主,我有多久沒有去寫站內部落格了?

方思成想也沒想地回答我,有大半年了。

我不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方思成才恍然,一臉秘密被我識破的窘樣。他也大口地喝著紮啤,垂頭小聲與我解釋,顧凡,我不是有意騙你。

梧桐路北段,301巴士站北側,無名胡同盡頭往右轉。這個地址,是你通過站內信發給我的。

方思成點點頭。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顧凡,那天你這樣叫我了。

方思成再次點點頭。

帶我去吃飯又故意讓我買單。

方思成仍是點點頭,像一個犯了大錯的小學生。淡淡眉眼略向上擡著看我,一臉真誠地說,可是顧凡,我真的不是有意騙你的。

我說我知道。

方思成繼續說,我給自己一百六十九天的時間,可是那一天,在滑雪場,你牽著我的手大哭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我還是沒能讓你忘記那個人。

後來,我每天都到你家樓下站一會,希望可以看見你出來遛狗,我還買了很多火腿腸,想說先勾引好你的狗,再去勾引你。

可是你一直都不下樓,我才知道,你是病了。

我說,我知道。

方思成急了,握著酒杯的手緊張地蜷著,他說,那麽顧凡,你知道不知道……

我打斷他,也是一臉緊張的模樣對他說,方思成,我有一句話,一定要告訴你。

四周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一整個世界的吵雜瞬間凝結,如墻灰般在我們四周一點一點剝落,我們周圍的一切都是灰色,唯有我們色彩斑斕。

寂靜無聲的世界里,心跳顯得格外強烈,仿佛一種求救信號,砰砰地傳達著迫不及待想要展露出來的線索。

我們都是戲中忙忙碌碌的戲子,不全心投入,便無法落幕。

——方思成。

——嗯?

——我喜歡你。

——我想要說的,就是這句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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